有人还在对抗鸟怪,让他惊喜而气恼——他不明白那些人为何要瞒着叶帮行动,难道他们过往的表现还不够资格吗?
一想到自己堂堂武当掌门竟遭炼狱的犯人冷落,他便气不打一处来,下定决心要找到那帮家伙的踪迹。在踪迹堂的种种修行在此刻派上了用场,虽然没有泽气支撑,许多神奇的寻迹方法都无从施展,不过跟踪的本质还是细致观察,强于常人的洞察力是炼狱也无法剥夺的天赋。
叶连城让手下们安静,自己则像老鼠一样仔细摸索碎石山。
这些浅灰色的薄层泥石起初并不是碎裂的,它们应该是完整的一块石板,因为从天而降而摔碎成这个形状。他抬起头,头顶只有一望无际的天空,耀眼的火光迫使他避开锋芒,很快低下脑袋。
凭空出现的石头,就像凭空消失的人,它们之间有着若有若无的联系……叶连城轻抚着碎石山,一旁正在观察山内老鼠的人发出感慨:“它们吃完了。”
“帮主,咱们就守着这道缝隙,来个‘守缝待鼠’。”
“你们看好就行。”
众人一阵欢呼,摩拳擦掌等待老鼠送入口中。
叶连城的身体早已恢复完整,对他而言,吃东西不过是饱腹和满足味蕾罢,他已经没有生吃老鼠的心情和欲望了。
不过手下们不同,他们中有很多还缺胳膊少腿,没有阳华山的那些珍奇草药,他们即便胡吃海喝也恢复得相当慢,若是遭到鸟军进攻,肯定凶多吉少。
所以他们在叶连城的强迫下——当然是强迫,很少有人愿意为了走得快一点而感受无法逃避的痛苦——每天都要吃入大量野兽草药。随着时间的推移,刑罚的痛苦似乎让人上瘾,他们已经不再拒绝进食,而是狼吞虎咽将身体填补完整。
这只犯人组成的部队即将演变为完成体,但叶连城知道,接下来才是最难迈过的坎……
忏悔刑。
叶连城总觉得自己意志坚定,至少在遇到忏悔刑之前,他从未想过炼狱有什么刑罚是不能承受的。可忏悔刑不一样,它是一种无法形容的痛苦,它不同于一般刑罚进行肉体的剥夺,而是震慑人的魂魄,让他感受到无尽的悔恨和恐惧。
他仿佛被关进了一个透着狭缝的棺材,随后深深地潜入海底,海水一点点将脚浸湿、发泡、然后是膝盖,胸口被沉重的水压得喘不过气,眼睛再也没有睁开的可能? 咸腥的液体将血液替换? 人似乎成了一滩水,慢慢渗透进大海? 意识永不消磨地飘荡。他好像感受到了什么? 又好像什么都没感受到,五感拓展成无限? 而无限是人的头号敌人,它无休无止? 最终指向往复不休的轮回。
轮回比无尽蔓延的未来更让人心寒? 而忏悔刑就是一场看不到头的轮回。
叶连城模糊记得自己接受忏悔刑时发出的声音,他哀嚎着请求得到原谅,甚至不知在向谁而泣,只是相接触蚕食魂魄的苦痛? 更让他绝望的是:上一息前的自己? 同样在哀嚎。
他的时间仿佛被拉成切割成无数片段,而炼狱吝啬地只留下一副完全一致的图景。
他看向狼餐虎噬的手下们,估计他们的身体即将抵达需要接受炼狱刑的阶段,他们还不知道,未来是多么黯淡无光。
沙沙……
一旁的树林忽然传来动静? 那是一个观察者发出的轻微声响。
叶连城猛然侧头,锐利的目光刺向其中:“是谁?”
躲藏起来的人知道无法再隐藏? 于是坦荡地走出茂盛的树林。
一时间,醉心于嚼着老鼠的犯人们纷纷抬头? 不修边幅长满胡渣的嘴角还沾着鲜血,不仅老鼠的鲜血? 还有前几日吃过的牛、更早时吃掉的猴子? 它们的生命残骸侥幸地凝聚在人脸上小小的一隅。
有几只尚存一息的老鼠张牙舞爪? 企图挣脱长满锋利牙齿的嘴,但握紧它们的手只用微微下方,老鼠们就无计可施了。
“来者何人?”叶连城一边问,一边暗暗揣测来者和布置陷阱的人是否相同。
“你就是叶连城?”
对方是个魁梧的男人,目光锋利程度与叶连城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一眼便知是个狠角,这种气质并非原住民所有,叶连城猜测他是犯人,而且在人间拥有极高的权利,或许是某个因政治斗争落败而被打入炼狱的权臣,雄魄的体格还能印证,他多半是武官。
见那人没有自报家门的意思,叶连城也没有犹豫。
“我是叶连城,敢为尊姓大名?”
“你怎会在这?”
叶连城觉得他的问题很奇怪,仿佛他应该在其他地方一样,这让他摸不着头脑,只好耸肩说道:
“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个相当巧妙的应对方式,完美地掩盖了叶连城内心的困惑,同时也能从壮汉口中打听到一些信息。
壮汉微微一愣,旋即为叶连城的警惕哈哈大笑:“叶掌门,真是贵人多忘事啊!你竟然不记得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