钰珉不敢相信,阔别十六年的穷奇竟第一时间出现在战场,宽阔的肩膀比以前显得更加有力,整齐划一生长的羽毛仿佛进化成利刃,他扇动翅膀,利刃就会顷刻露出獠牙,铺天盖地的剑雨毫无疑问能将体格柔弱的人类贯穿。
但他还没这么做。
不知是有所顾忌还是不屑使用这种招式,无论如何,他的出现瞬间逆转了鸟国的颓势。众将领看到失踪十余年的穷奇,各个露出惊异的眼神,暗中欣喜这是老天的眷顾。
人类在这场战斗开始确是取得了大面积的胜利,它们从南海消失,再从鸟国最薄弱的北面出现,用调虎离山之计让鸟国疲于防守,十六年的持久战更是将鸟军的斗志消耗殆尽,但在绝对的实力鸿沟面前,任何雕虫小技不过是徒增笑柄。
眼看着一群又一群人类被轻而易举地吹飞,鸟鸣威震八方,整个炼狱被尖锐的声音刺出锋利波形。
白夭以为胜利在望,可让她不满的是,人类盟军并没有因此方寸大乱。
十六年的准备绝非无用功,就算统领消失进人潮——谁也没发现陈简早就溜进了鸟国——他们也没有感到迷惘,他们早就成为庞大战争机器上的一颗螺丝,掉了一颗、掉了两颗都无关紧要,这部机器冗杂而执着,一点小的损伤并不能阻止它有条不紊的运作。
目标就在前方,只要进攻便能取得胜利,炼狱里没有比这更简单的事,也没有比这更应该做的事。
这是场孤注一掷的存亡之战,人类倾巢出动碾向鸟国,失败的一方几乎没有翻身余地,他们不可能再像之前那样,用脆弱的誓言维护摇摇欲坠的和平。
这样的想法早被陈简根植于人类的大脑。
他们没有丝毫畏惧,像钢铁士兵般一往无前。
“快跟上!那边又有黄瞳鸟的巢穴,把它毁了!”
上级的命令让钰珉内心动摇不止。
她算不准什么时候才能摘下伪装的面具,一旦自己暴露,将再也没鸟能窃取到人类的核心情报……
留给她分心的时间相当短暂,鸟军同样奋不顾身在进攻人类,她不得不亲手杀死同类,以继续隐藏身份。
不过战争的混乱超出了她的想象,很快,她瞧准机会脱离羽民部落,藏进了毛绒绒的灌木,目光放到不远处的穷奇身上。她还不知道,穷奇和自己一样消失了很久。
他的出现遏制了人类的进攻,可人类马上回过神来,不慌不忙地形成攻势以围剿穷奇——这都是陈简训练的结果,形成以百抵一的局面,在见识到穷奇翅膀的威力后,它们纷纷握紧身旁的树木,同时用弓箭射击他,以便尽快解决这个来路不明的大块头。
她犹豫要不要前去帮助穷奇。
每当这种时候,无论是人类还是鸟儿,脑海里都会出现两个截然不同的声音,钰珉也不例外。
现在动手,如果穷奇大人把我当作叛徒怎么办?
——再犹豫不决,他说不定就死了!
两边听上去都有些道理。她感觉时间就像握在手中的杀死,柔软而缓慢地、一分一秒地流逝,穷奇大人看上去并没有自己预计中的脆弱,他如同一座会动的石雕,面对越来越多聚集到身边的人类,没有露出丝毫迟疑和恐慌。
不愧是少昊帝的孩子。
钰珉喃喃自语,同时,她想到了一个更值得做的事。
她抬起头,寻找起陈简的身影。
自从陈简成为统帅,她就很少与他有所来往了,她被安排在羽民的部族,平日最多和白夭见见面。她第一次听说人类打算环绕炼狱一圈以偷袭鸟国后方时,觉得想当荒谬——炼狱怎么可能是这种地方?但更让她吃惊的是,似乎所有人类都相信了这个说法。
她眺望着闪耀在山峦的黄金光芒,到处流溢的火焰在给战争摇旗呐喊,它们是最热情也是最冷漠的观众,第一批冲锋陷阵的人类士兵已经倒下(为什么他们原意为罗斯这样卖命?),如果她能飞到高空,定会看到一道血红的尸体条带在山上迅速蔓延。
又是一声嘹亮的鸣叫,钰珉觉得自己的胃缩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