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刻钟的功夫，铁匠将铁叶子弄好了。李伯辰问他该给多少钱，他却道，“看着给”。</p>
这人脾气真是怪。因他着实说了些有用的，李伯辰就给了他十钱——他打这铁叶子也只用了十钱。</p>
但于猛什么都没说，将钱往钱筐里一划拉，就抓过挂在墙上的帕子把脸一擦，又躺回去了，似乎并不计较这些。</p>
两人便出门牵了马，沿路慢慢走。李伯辰想了想，道：“这人是没什么，但也不简单。”</p>
林巧道：“因为北边那个，就是镜湖山吧。”</p>
李伯辰往那边看过去，见延绵群山中的一座山峰尤其雄浑，山脚下闪着微微的白光。那些白光，该是日头在水波上映出来的，或许就是镜湖。镜湖旁的，自然就是镜湖山了。</p>
他想了想，明白林巧要说什么，便笑道：“也对。这时候能留在这种地方，过成这个样子的，自然都不会太简单。”</p>
说了这话，又看看林巧，在心里笑了一下。原本他喜欢林巧美丽温柔，但性子里又暗藏了一股刚劲儿。可这些天相处下来，又发现她实在极会体谅人。有许多事自己一时间没想到，她都会提点一下。但开口的时候都如刚才一般，只说一半的话，既叫自己能往后想，又不叫自己觉得没颜面。</p>
其实他并不在乎什么面子之类的事，尤其和她。但她做到这种地步，李伯辰心中自是感动，对她又多怜惜了三分。</p>
两人沿街走了一会儿，很快就走到了头。两边的商铺没了，但往前便是田地、居家的房舍，往来的人也并不少。或许因为近几个月往来的江湖客比较多，路上的人常常只将他们两个上下打量一番，并没有他之前所想的惊讶模样。</p>
此地倒真是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即便在隋国也很少见。李伯辰在心里犯嘀咕，心想难道自己将那朱毅误会了么？那人能杀人，也能治人的么？</p>
两人又沿路走了一会儿，远远看到铁匠所说的“西边的山坡”。那坡上果真有一株老杨树，不知道多少年了，五六人合抱粗细，树冠如大伞一般。坡上有四间院落，高高低低地散布着。其中一座正飘起炊烟，该是有人的，“孟娘子”家，就是那里吧。</p>
他们沿路上了坡，走到那树下的院落门前，见黑漆的院门半开着，里面还有孩童追逐嬉戏声。</p>
李伯辰便走上前去拍了拍兽面门环，高声道：“是孟娘子家么？”</p>
院内孩童的声音一下子没了。不多时，一个男孩的脑袋在门后飞快一探，将他扫了一眼，又缩回去。随后听着这孩子一边往里跑，一边喊“猪猪”之类的话。</p>
但一个女孩的脑袋也从门后探出来，亦看了李伯辰一眼。这女孩梳着垂髻，年纪比之前的男孩稍长，该是姐弟两个。可姐姐倒没像弟弟一样瞧一眼便跑，倒是又探了半个身子出来，道：“客人找阿娘有什么事？”</p>
看她的垂髻，该是只有六七岁。但说话的时候却口齿清晰，也不很怕人，实在可爱又胆大。</p>
李伯辰便笑道：“你是不是孟家小姐？你娘在家么？”</p>
女孩大概头一次被大人称作小姐，顿时矜持起来，可脸上又藏不住喜色，看得李伯辰和林巧忍俊不禁。她再把身子从门后往外挪了挪，小大人似地说：“阿娘在呢。客人……请客人先进来用茶——”</p>
说到这儿，听着院内一个女子道：“小满，在和谁说话？”</p>
女孩一听着这话，立即缩了回去。</p>
李伯辰便退下台阶，旋即见院门被推开，一个蓝褂素裙的女子走出来。这女子衣着素净，脸也白净，颇有姿色。看着该是三十许的年纪，神态很是端庄。见了李伯辰，开口道：“你是？”</p>
李伯辰一拱手：“在下陈伯立，这是我内人。你是孟娘子么？”</p>
女子又将两个人、两匹马打量一番，笑起来，道：“我就是。”</p>
李伯辰道：“刚才在集镇上听于铁匠说想要找房子，可以找孟娘子，就上门叨扰了。”</p>
“哦……”孟娘子又看了看他，想了想，笑道，“好说好说，这边坐着说。”</p>
她边说边走下台阶，将两人往树下引。那株老杨树下被清扫得很干净，放了一块青石，另用几块小些的垒了石凳，该是已经很久了，底下爬满青苔，颇有古意。</p>
这地方虽不坏，可将客人往这里引、却不叫进门，多少有些失礼。不过李伯辰倒是因此觉得这妇人也很有些心思。她该是觉得自己来路不明，自然不能带进门的吧。</p>
此地被朱厚占据，铁匠于猛说大多空屋都被绿林豪杰占了，可她家却还有房子租赁，想来也并不是简单的人。</p>
他便将两匹马牵到门旁的望桩上拴了，与林巧走到石桌边坐下。</p>
孟娘子也落座，笑道：“别怪我这儿水都没一口，实在是忙不过来。我家那位在大将军那里做事，家里就我一个人操持，又带着两个小猢狲，实在是没法子。”</p>
李伯辰道：“大姐不必费心，我们在集镇上已经吃喝过了，并不渴。烦大姐给说说，我们两个要是想在这儿落脚，有没有什么好住处？”</p>
孟娘子想了想，道：“两位是要长住？还是暂时落脚？可是来投奔大将军的？”</p>
李伯辰道：“是想长住。我……实不相瞒，我们两个是逃难出来的。在老家得罪了人，待不住，打算换个地方活命。倒不是为了投奔大将军，是说听说这一带贼匪少，日子太平，所以打算安个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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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娘子听到此处，似乎担心起来，道：“逃难？哎呀，你们两个，一对璧人儿似的，是得罪了什么人才落到这个田地？”</p>
又看林巧：“我看我这妹子，也该是大宅院出身，这一路可真遭了罪，我都跟着心疼。”</p>
李伯辰便笑了笑，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是得罪了老家的官府。我老家那边，是尉人占着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