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去望乡台,范其英已是记熟了路,因而独身前往。他很快又找到了那条集市般的街道,这次他是慢慢走过的,且多看了几眼,尤其是那些卖药的小贩。他看到一个象头人身的鬼魂,举着一杆破幡,幡上像是写着“药”字。他忍不住上前问:
“你好,我想问一下,濯洗灵魂的药,有么?”
那大象头颅迟钝地抬了抬,眼皮也如头颅一般迟钝地抬了抬。他看到了范其英,鼻子中轻轻响了一下,然后说道:“孟婆汤啊?我这里若是有孟婆汤,还要那孟氏家族何用?”
但他接着摆了个商人的笑脸说:“客人要此类药物,有何用处?我这里还有,唔,清洗前世痛苦记忆的药,还有,记起前世快乐记忆的药,但都极为昂贵……”
范其英心想:这些药,对那女孩没什么用处。至于我,我更是不想恢复自己的前世记忆,那应是明朝时的旧事了,如前尘云烟般。
他摇了摇头,走开了。
范其英循着记忆,又来到了那散发紫色光芒的山洞门前。此时应是子时左右,人应该都散去了,他往里走了几步,走到了那个关隘处,见到那个给人戴面具的小鬼趴在自己所在的灯盏上,睡着了,呼噜声也清晰可闻。范其英有些惊奇:这小鬼真有些奇特之处,与普通鬼魂不同,竟可以睡觉和打呼噜。
他轻轻喊了几声:“喂?喂!”那小鬼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示意让他进去,翻了个身便又睡了。
范其英进入了当初的那个大的山壁空间内,其中空无一人。他很快便看见了一个**室,且只有一个,仿佛就是为了等他的。他走了进去,又看到了那尊人像,与上次来时一般无二。
“范华,字其英,金陵城黑无常,你又来了。”那石像说道。
范华微微一抱拳,说道:“阳世中,分魂和替身皆完好,运转无碍,已有一月之期。”
“好,好,好。你已有人性,懂得欺诈,但仍选择冒险返回此地,可见你是忠勇信义之人。我会给你一项艰巨的任务,希望你能不辜负我的期望。”
“承诺在前,谨遵君命。”
那石像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缓缓说道:“你对浔阳城城隍庙,可有所了解?”
范其英摇了摇头说:“不了解。”
“浔阳城城隍江万里,你知道此人吗?”
“知道。宋末的丞相,是个历史名人、民族英雄,投水而死,被阴天子选为了浔阳城的城隍,也是在位时间最长的城隍。”
“在位时间最长的城隍……”石像重复了一遍他的话,仿佛在思考,又仿佛在感慨。“其英你一语中的啊。江万里太诡异了,他为什么能在城隍位置上坐那么久?他为何没有任何能量衰弱和耗尽的迹象?浔阳城城隍庙也是诡异,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换过黑白无常和牛头马面了……整个浔阳城更是诡异,虽说鬼魂大都混混沌沌,但从阳世的共和国建立以来,冥界就没有浔阳城的任何新闻和消息,这也……”
范其英感到了阵阵冰冷和惊惧。黑白无常和牛头马面的更换,应是只有城隍庙的公务人员、城隍本人以及阴天子知晓的。他开始疑惑这神秘石像的背景。他感觉到自己已经卷入了真正的冥界大事件中,他在恐惧着,那背后推动这一切、视他如棋子的那只巨手。
“……我要再给你一道分魂,让你入浔阳城,探查浔阳城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仍是以我传你的魂丝之法操纵分魂,不会令人发现。你的无常本魂每隔几日便赶来此处,将所见所闻报告于我。此事你必须谨慎对待,因为那隔世魂丝极其消耗能量,以你目前的修为,最多只能操控这两具分魂,且时时刻刻如走钢丝一般。若是在浔阳城遇到危险,必须快速撤出魂丝,否则分魂受伤,则会殃及本魂,汝命危矣。若是你摸清了浔阳城的真相,且能抽身而出,那这两具分魂都可送予你……”
范其英能想象到前路的艰难和危险,以及自己的渺小。此刻,他想起了阳世,想起了阳世的电影、火车、博物馆,还有元慧缨那月光下熟睡的脸。他觉得,自己在阳世获得了多少明媚和温柔,就得在冥界偿还多少阴暗和磨砺。可是他不能拒绝,他没有办法。他感觉到了这石像背后的势力到底有多恐怖,害怕着魏恕的分魂会被收走。
接下来,他只能且必须尽自己最大努力了。
浔阳城的黄泉路出口,就在现今的江西省九江市。冥界并不是阳界的翻版,是因为当初建造的几条接引死魂用的黄泉路,出口都在人群密集的城市,便以阳世的地名命名了冥界的城市。浔阳城的城门,仍是阳世古代时城门楼的样子,一圈高高的黑暗城墙,围住了整个城市。如今的金陵城,早已没有了城墙,一方面是近代惨死的人太多,城市扩建;二是金陵城隍庙资金确实短缺,傅善祥城隍一直秉承了凡事从简的原则。因此,乍一看到这鬼气森森的城墙,范其英还有些不太适应。
范其英的这具新的分魂,如冥界的普通鬼魂一般无二,还残存着少许生前的回忆。他名叫鹿南霜,生前应是生活在重庆或四川那边的人,现在还有一点点那儿的口音。但玄妙的是,这具灵魂只有能量和记忆,失去了具有思维能力的“主格”,就如同一台电脑失去了主人。这是范其英能完全掌控这具分身的前提。
冥界中,鬼魂的交通极其稀疏且缓慢,范其英的这具分魂鹿南霜,到达浔阳城城门口时,只有他一人进城。城门口有一个负责出入记录的判官,坐在桌子后把鹿南霜招呼过来,问道:
“来来,过来。我且问你:鬼籍属地?”
鹿南霜走过来答道:“幽都。”
“姓名?鬼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