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氏挤出两滴真泪:“枉费我素日捏出女将军的做派,说一不二,谁的心不是肉长的。老爷,你管着盐场米行,手下几百张嘴等吃饭,为年末红利谁多谁少况且闹得不可开交,互相揭短。我不敢跟老爷比累,家中这些下人,总有藏奸的一二个,我日夜周旋,老爷用自己素日一分一厘的难度比比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话说到心坎上,冯泰眉头稍稍松开。
治家不易,他是软脾气,不懂管教下人的招式,幸而有夫人拉下脸做恶人,家里管得井井有条,下人服服帖帖。她何等雷厉风行,要强的个性。两人夫妻十几载,没有向他服过软。今天一反常态,说的话像从心里剖出来的,十分触动人。冯泰听了,接连想起夫人的百十种贤惠体贴,怒火全灭。
静观舅母表演的沈荷忽问:“向嫂欺瞒舅母,舅母如何处置她?”
魏氏愣愣才反应过来:“那贱才我昨日命人绑了,打下半截来,替你出口恶气。”
“住口。”如此血淋淋的场面,不该在体弱多病的外甥女面前说。冯泰心头火起,扭头道,“回屋换衣裳,换你爱穿的大红大紫,做你该做的事,闲话少说。”
老爷刚刚显然服软了,怎么突然恼火起来,魏氏狐疑,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趱到沈荷身边。
“荷儿,让舅母好好看看你,可怜的孩子,你怨透我了吧?”魏氏叹叹气,堵住沈荷去路。
沈荷摇摇头,微微低首,双手握紧手炉。
呵呵,魏氏很满意,怕就对了。这一趟,缺衣少食的苦日子起码让小贱人打心底怕了她。
“你妹妹出嫁了,家里冷冷清清。好在我还有你,能伴在膝下几年。真是菩萨怜我。”魏氏拉起沈荷的手往前走,“平安回来就好。以后好好吃补,将养着,家中什么补品没有,老参、鹿茸、鳆鱼、罗斛国的燕窝,我命人——”
魏氏说着话,手里一脱,余光瞥见一痕猩红往下坠,耳边立刻炸起周嬷嬷的惊呼。
““姑娘!姑娘你醒醒!舅老爷,我家姑娘昏过去了!”周嬷嬷赶忙求助。
只见沈荷软软地倒在周嬷嬷怀里,手臂垂着,双眼紧闭,怎么唤也唤不醒。周嬷嬷魂不附体,跟梅娘一同撑住沈荷的腰肢不让她往下滑。
冯泰大惊:“元福!快,快去请大夫!来人,抬舆,取抬舆来!”
周围的女使们乱作一团,好好地,表小姐昏倒了。要是她断了气,老爷夫人会不会怪罪到她们头上?一时吓得手足无措,面面相觑。
“扶人哪。”魏氏斥责道。
一听魏氏的声音,冯泰如梦初醒,指着魏氏暴呵道:“你,你,喋喋不休,闲话无绝。非要拉她说上些无关紧要的话,白白虚耗心力。若荷儿有事,我不与你罢休。”
冯老爷何时发过这么大的火,下人跌碎他一块心爱的秦砖汉瓦,冯老爷不过是指责几句,还帮忙下人在魏氏面前遮掩过去。阖府上下皆知,老爷是个敦厚好说话的人。猫儿一朝发了怒,比老虎还可怕几分。
被夫君当着许多人下了面子,魏氏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好像生生受了个耳刮子。
抬舆来了,下人绕着沈荷团团转,魏氏眼看一群人朝竹意馆赶,比过年还热闹,剩白妈妈和她两个人站在海棠池旁吹着冬日的冷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