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营。
严缓深知太子申的处境,故而只取五百金中的百金,加上自己从府中取来的百金,为全军将士开了庆功宴。
一番鼓舞动士气的说辞之后,严缓跟张幕对坐在高台的几案上。
“又是军俸,又是新法变革。太子却去了河东。”喝了口闷酒,张幕眯眼问道:“此行,真就能将所需取来吗?”
“不知道。”严缓将口中咀嚼了半天的菜吞咽下去,随口答道:“但本将相信太子。也许太子又梦到了什么呢。”
“先君托梦?”张幕笑着摇了摇头,“将军真就相信有此等事?若为真,打仗之前卜上一卦,能胜就打,不能胜便直接割让城池不得了。”
“信不信重要吗?”严缓将酒嚼放下,脸色突然变的严谨起来:“太子说,庞将军会中伏击、秦人会趁机进攻河西、百年齐聚、火烧连营。太子说这些是做梦知晓的,既然都应验了,为何不能信?”
“张将军若是上过朝堂,定然会明白一个道理,有些色,可以是白,也可以是黑。重要的不是如何知道,而是太子用结果,给了所有人一个相信托梦的理由。”
张幕一口吃的挂在嘴边,看着严缓呆愣了许久。
……
“相国不想亲力亲为,就不怕吾将变法之事搞砸了?毕竟主责的,可是相国您。”凉亭中,公孙衍突然笑了笑,“以吾的身份,即便五马分尸,怕也不能抵消相国肩上的重责吧。”
这一说,惠施也笑了:“公孙先生,本相收回先前的话。现在看来,尔非但不聪明,还很蠢呢。”
惠施伸出一指冲着公孙衍指指点点。
一番嘲讽之后,他顾自转身,伸手抓来一把谷物扔出。
枝头处,鸟雀来回穿梭,叽叽喳喳的鸣叫。
那声音传入此刻的公孙衍耳中,早已不是悦耳的鸟鸣,更像是无数张嘴,在冲他嘲笑。
看着惠施风轻云淡的自信样子,公孙衍的内心一瞬间变的不安。
“公孙先生想要去秦国,欲将魏国的国情输秦。可先生是否想过,秦公会重用一个出卖自己家国之人?”
“当年,公叔痤放走了公孙鞅,终是成了祸害。今日惠施,于情于理于公于私于责,都不会让公孙衍活着离开魏国。”
“依本相之见,先生只能留在魏国。若不抓住变法的机会,这满腹的壮志,可就要无处施展喽。”
一声砰响,公孙衍毫无征兆的一拳砸在了几案上。
柔弱书生一样的拳头砸在石质的几案面上,可他根本没有疼痛。满脑子里,都是惠施那张嘲讽的笑脸,一句句讽刺的话。
家老将打翻的茶水擦净,换了新的茶盏。
“先生莫要动怒。”惠施依旧沉稳的笑着,“只当做今日的交谈,是一门课罢了。往后若是入朝为官,万事都得考虑周全。在魏国栽了跟头无碍,日后若是待不下去前往他国,先生当感谢本相才是。否则犯了众怒,碰了不该碰的,可能连死都不知道是何人所为。”
“在魏国尔大可放心,变法一事,本相不会阻拦。先生需要车马,需要下人,尽管说于家老便是。”
“呵呵。”公孙衍起身拱手,一脸的冷笑:“今日便谢过相国了。然,公孙衍希望相国明白,衍今日留下,为的是太子的器重。魏国的变法,一定会成。”
甩开衣袖,公孙衍憋着气劲,大步离去。
寒风习习。天际,一横大雁啼鸣着南飞,似在诉说凛冬将至。
……
“相国今日提点那公孙衍,若这变法有成,其岂不是要入朝为官?”夜里,家老为惠施在书房外的路上掌灯:“日后怕会有麻烦。”
惠施理了理衣袍,悠悠道:“可知那公孙鞅,至今出入都前呼后拥?其开罪的人,太多了些。”
“莫说变法难成,即便成了,大王是令本相主责,功劳自然本相最大。这公孙衍乃本相举荐给太子,便已经说明了本相对太子的交代也很上心。”
“若是不成,那便是此人以《兴魏五则》蛊惑太子,太子又担负监察要职,听了那公孙衍的,未曾听从本相的意见。”
“可是,太子若是将这背后之事告诉大王,大王若是追查下来……”家老的话适可而止。
惠施依旧不紧不慢的走着,“变法必然会开罪他人,届时朝中上下众口一词,以大王的秉性,断然不会听信太子的一面之词,更不会信一个无名无份的公孙衍。”
“无论变法结果如何,成则吾,败则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