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怎么了……”
马托陡然间的一声大叫,将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雅涵也在陡然间一愣。她也是在武馆锻炼过的,有人伸手过来拿她手上的东西,首先便是条件反射般的攥紧。扭头过去时,才看见家明站在了她的身侧,将另外一杯水递过来。
“喝这杯吧。”
“呃……”虽然一时间还弄不清楚是什么事,但既然是家明说的话,她自然是习惯性地点头,与家明交换了杯子,喝了一口,才发现家明将她的球杆也拿了过去,脸上出了无害的笑容。
“可以换人的吗,张老师你也打累了。这一局我替你吧。”
就这样一个招呼也不打地突然冲出来,无缘无故地换走了雅涵手上的杯子,再加上马托那突然间的叫声,众人一时之间还没想清楚是怎么回事,一旁的林婉贞笑道:“代雅涵打吗,小弟弟你跟雅涵是什么关系呢?”
家明耸了耸肩,回过头望着雅涵,雅涵迟疑了一下,随后笑道:“嗯,他是我弟弟,顾家明,家明,婉贞是我大学时的同学,我在剑桥的时候她跟我很好的。”
“婉贞姐你好。”家明像个标准的三好学生,笑着说道。众人一开始觉得张敬安只有雅涵一个女儿。哪里又弄出什么弟弟来,转念一想这样的大家宗族,表弟堂弟什么的自然少不了,只是看他跟雅涵说话时的亲昵态度,显然与张敬安这一支特别亲近。一些人暗暗记住这个名字,说不定将来张家的财产就会落在这些旁系的手上呢。
介绍过了林婉贞,自然还有正用目光盯着家明手中水杯的马托。互相打过了招呼之后,雅涵也是微微皱起了眉头,目光望向家明手中的杯子,随后转向一旁的马托。她平日里虽然参加这样的聚会不多,但也已经是见多了世面的人,见了马托闪烁的目光。家明的态度,心里也就有了初步的推测。
“那么……来吗?”
若无其事地将杯子放在桌球台的边沿,家明的手指叮叮当当地敲打着玻璃杯,一面笑着望向马托。马托迟疑片刻,随后颇为不自然地点了点头:“呵……当然……谁先开球?”
“开球,你先开吧。”眼见马托走过来,家明顺手拿起那玻璃杯放到雅涵身边的一个小平台上,随后才挥了挥手。“等等,先说下。这个一般是有点彩头的吧,你们玩多少的?”
“一百……”
“太少了,”未待他说完,家明已经随口打断了他的话。随后拿出身上的钱包,“一百块玩起来一点意思都没有,雅涵姐,你说玩多少比较好……呃,伤脑筋呐,我身上也没带多少钱,雅涵姐,你能借我点吗?”
一段话叽叽呱呱如同炒豆子一样说出来。马托甚至都没有说话的余地。雅涵此时望望身边的玻璃杯,再望望说话的家明,神情有些恍惚,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待到家明叫她,方才反应过来。伸手打开手袋:“呃……你要多少?”
众人的注视下,家明笑了起来:“有多少要多少。”
包括雅涵在内,所有人都楞住了,随后周围的人群开始窃窃私语。雅涵是张敬安独女,而众所周知,张敬安对于这个女儿放得极宽。在圣心学院当老师不过是她的专业和爱好,假如算上她背后的实力,只要需要,眼前这个温和女子在任何时刻都能够动用以亿计的资金。那么,有多少要多少算是什么概念,借钱又哪有这么借的。
一百块的彩头升到一千块一万块都还不算什么。假如不是自己赚的钱,顶多会被别人说比较纨绔而已。但眼前这个少年,显然是从一开始就针对马托,简直是要用这场桌球比赛将对方逼死——前提是他的桌球水平异常厉害。
大家都不是傻瓜。此时都已经嗅出了空气中那股不寻常的气氛,目光在马托、雅涵以及那杯水三者之间打转,林婉贞本来已经想开口,但想到这里也闭了嘴——如果那杯水真的有什么问题,那也是他活该了——请人到家里来玩,然后给人下药,弄出某些事情来,在一些有钱又没什么教养的年轻人之中其实并不算罕见。但是这样的事情,要么你情我愿,大家都磕了药在家里弄个乱交派对都没人会说话,要么就是被下药的家里无权无势,事后花一笔钱,就算打官司这边也不会怕。然而对雅涵做这种事情,就很难不令人联想到雅涵的家世上去……这个马托,脑袋被汽车轧了吗……
虽然家里也是黑道出身,但对于这种事情,马托并非惯犯,被易华英说得一时冲动,然后被人揭穿,他本就有些慌了手脚,此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眼见雅涵微微一愣之后,从手袋里拿出了一本支票簿,刷刷刷地在上面写着数额,随后,比之前似乎更加柔和的声音传了出来。
“这几年在圣心学院的工资、外快,用掉了一些。还有一百万多一点的样子……虽然帐号上也可以透支,不过……一百万,好吗?”
接过支票,家明笑着耸了耸肩:“马马虎虎啦。”随后,那张支票被直接扔在了球台上,“你看,我借到钱了。如果不嫌少,我们开始吧。”
一百万。
不会再有人认为这是一场友谊赛。
马托伸手擦了擦脸上的汗珠,他当然可以拒绝。但问题在于张家以后对自己的态度。自己目前固然在外地工作,小弟也在外地上大学,可是父亲在江海市混黑道,以张家的势力,如果因为这次的事情非要整他,以他们家累累的案底,那是绝对没什么路可以走的。
诚如易华英所说,他之前接触雅涵,一来是因为雅涵的美貌与家世,当初在剑桥的经历;二来则是为了与许默之间的过节,原本对雅涵的态度也没有抱太大的希望,可是这希望方才易华英给了他:雅涵对他的态度似乎比对许默还好,他有希望了,随后的一番分析,这希望似乎又在陡然间落空,雅涵甚至可以为她喜欢的那个男人哭一晚上,可以拒绝许默乃至其他所有人的约会和示爱,那么她对自己笑笑算是什么呢,最重要的是,那笑容或许根本不是给自己的。或许她是在这里者到了她喜欢的那人——这一点两个人都想到了,但是都没有说出来。
于是在一瞬间,雅涵本人、她背后的庞大背景与势力,陡然间似乎又离自己远去。人害怕的不是失望,而是曾经有过希望——姑且不论易华英是否是为了他看许默不顺眼在煽动,最终的结果是,他的确被说得动心了。下药是小事,他听无数人说过见许多人做过,谁知到自己会这么不顺。
问题在于现在该怎样解决,家里不是没钱,但要拿出一百万对他来说还是有些肉痛。这场桌球他不是不能拒绝,而是不敢拒绝。这个孩子是代雅涵在打球,雅涵拿出了一百万,这是否代表,一向心软的雅涵有意将这件事情就此压下,只要自己打了这场球,无论输赢——自己赢了自然还得将钱还回去——此后都息事宁人。
“下意识地,他还是实话实说道:“我身上暂时没带这么多钱……”
“没关系,我相信你的人品。赢了这些钱就拿走,输了写张欠条就好。”家明笑着拿出一枚硬币,“那么正面你开球,背面我开球。怎么样?”
马托有些迟疑地望着雅涵那张看不出想法的脸。随后,方才与家明的两个表姐说过了话的易华英从后面走了过来,在马托耳边说了几句话。马托咬了咬牙,终于点头:“开始吧。”
这个男孩不怎么会打桌球。自己要赢他还是没问题的,先赢球,然后给雅涵认错请罪——支票当然不能要——暂时就只能这样了吧,还是说自己干脆输掉比较好。
一番思考之后,他决定自己还是要先赢球。然后给雅涵认错比较有诚意。不过,事情的发展,并没有给他太多选择的余地。
掷硬币的结果是马托先开球。他曾经在台球上下过很大的功夫,曾有过一杆打出九十八分的记录,自信比职业选手也不是差很多。当然,第一杆谁都难以进球。一杆击出,白球在红球边上轻轻一碰便停下,给家明留下一个没什么意义的开局。
走到台边,家明跟着拿棍子碰了一下。红球稍微散了一点,但当然也没什么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