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染听着,轻轻笑了一声,她的笑声听起来很清脆,也很明朗。她的眉眼弯弯,唇畔含笑地应了一声,“恩。”
“公主……老朽知道这么问对于公主来说极为不敬,可是公主老朽实在是想知道,明戌亡国之事是否与公主有任何的干系?”明戌虽然不在,可谢建白依旧将玉染当做自己的故友,十六岁的玉染曾让他惊奇,更觉得相谈甚欢,现在多年过去,这份心情谢建白从未变过。
只是,当谢建白先是知晓玉染并未在明戌亡国时死去,又知晓原来现在宁国的赫连玉就是当年的颛顼染,谢建白突然发现,他好像漏看了什么。
他已鬓发生白,而她仍是青春,谢建白似乎并没有将眼前这个仍是年轻风华的女子看得明白,但女子眼中的冷静和睿智已是让谢建白觉得——他甘拜下风。
玉染闻言,眼眸不禁弯了弯,她的身子凑近了些桌子,右手小臂轻轻搁在桌面上,她的笑意看上去格外明丽而深邃,“尚书觉得,我与此事有何干系?”
谢建白看着玉染片刻,他忽然开始有些明白玉染今日的来意了:明戌灭国与玉染有关,玉染却在还身为明戌公主的时候就已经成了宁国的赫连玉。
谢建白将一切在心里默默梳理了一遍,最后他得出的结果是——当初设计明戌露出破绽的人正是玉染,玉染要的就是明戌亡国,而她在那时便已为自己留好了退路,只要明戌灭亡,她就会让自己颛顼染的身份彻底消失,然后安安静静地真正成为那个宁国太子赫连玉。
“唉,看来老朽不管过去多久,都是敌不上公主的丝毫谋略了。”谢建白长长叹了口气,眉宇间又沧桑几分,他顿了顿,接着似是眼底陡然幽深了起来。谢建白就算现在知道了明戌的灭亡是与玉染有关的,但他仍旧无法想象,到底是玉染要身处在怎样的境地之中,才会设计陷害自己的母国,自己的亲人?
毕竟,这怎么想都让人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啊。
谢建白的神色变得有些凝重,他十分不解地问道:“但是,老朽其实不是很明白。明戌毕竟是公主的母国,颛顼帝毕竟是公主的生身父亲,为何……公主您却要?”
玉染没有介意,反而一笑之后就道:“尚书,有些事情你并未身处其中,所以便不会了解。有些事,它不是简简单单放着就可以处理清楚的,而有些人,也不是轻轻松松就可以有权活下去的。人生逢乱世,身处煎熬困局,有的时候,能做出的选择是很痛苦且单一的。”
“老朽当时一见公主便觉得公主一定是位心性阔达之人,没想到,竟是连当时的公主都是身处困境之中。看来,公主的才谋闻名给公主带去了不小的困扰啊。”谢建白已经见识过太多的人心复杂,他的这般年纪也不是白活了。也许他年轻时还可能质问玉染对于自己母国亲人的薄凉,可是现在的他,已经不会了。
从玉染对他说出这一番话的那刻,谢建白已是可以想象,玉染究竟在皇家活得有多辛苦。如果一个人不是到了走投无路的绝望境地,又怎可能对自己的亲人故国心灰意冷,甚至只能选择让它们毁灭来消除自身心头的痛苦。
谢建白第一次见玉染,她才十六岁,而现在的玉染,过了年也不过刚好实足二十又二的年纪。她还很年轻,和美貌,却已经是承受了常人不可承受的苦痛。谢建白看得出来,玉染在对他解释时,她的面上虽然仍是带笑,可心头恐怕是早已凉透了。
颛顼染身为明戌皇朝的皇长公主,拥有定国公主的封号,享誉世人的是她的才华横溢,以及善解于人,可以说是当时的其他皇子更深受百姓的爱戴。但正是这些附加在颛顼染身上的东西,逼着颛顼染一步步走上了回不了头的绝路。她的眼前只有两条路可以选择,一是她死,二是明戌亡。
也许谢建白不知道现在的玉染是做过了第二次选择的她,因为第一世的玉染确确实实迎接了死亡,而正是因为如此,才导致了得以重活一世玉染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第二条路,她要看着明戌灭亡,她要活下去,她要让身边的人都好好的,所以她要努力争得天下。
“我的困扰一直很多,虽然已经解决了不少,但一件一件地总是没完没了地发生。当然,我也并没有嫌事多的意思。毕竟,人生在世,总是要有点事情做才有意思嘛,所以也会有很多人同样喜欢无事生事,这是常理。”玉染舒了口气,晒然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