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百里清眸就随着百里释冰回了章尾山,并顺道从水魅那里找回余下的记忆。
离开时,晏安歌说自己会到章尾去提亲。可是左等右等,没等来媒人聘帖,倒是等来了晏安歌大婚。
可是,新娘却不是百里清眸。
他娶了幽冥东宫二把手蔷魁。
“哈?”
我手一抖,茶水撒了一桌。
“蔷魁又是谁?怎么可能这样虎头蛇尾的结局?你小子是不是又想整什么幺蛾子?”我把拳头摩得咯吱作响。
“大小姐,我可真没骗你!”南澄斜睨了我一眼:“就我这个有头没尾的故事,还花了好几个金铢买来的呢!”
他耸了耸鼻子,道:
“不过,后来我从别人那另听了个结局,说百里清眸死了,死得挺惨的...而且亦有人说,那东宫蔷魁,就是原来的芫荽…”
南澄说到这里,面上也不禁染上几缕悲天悯人之色。
那一日,是寒天冻地的隆冬。
仓央宫外一片白雪茫茫,仓央宫里一派繁花似景。宫里的人都在热火朝天的忙碌着他们晏宫少主与其准夫人的婚事。那是婚宴的前一天。
嘭!——喜堂的朱红大门被用狠力推开,一阵萧索的寒风直钻脊梁,叫人倒吸一口凉气。
满屋忙络的奴仆皆停下手中的活计,望向门外。
众人皆呆了一呆,只见门口立着的女子一身血色喜袍,额间一颗朱砂幽幽散发着艳丽的色泽,精心点过的绛唇更是将那张细瓷般的脸蛋映衬得妩媚妖娆。冬风吹起她半挽的乌黑长发,在冰天雪地里犹如细狼毫在白宣纸上勾勒出来的墨色江山。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一个月前还身在仓央的百里清眸。
堂内最怔忡也最窘迫的当属同样一身火红喜裳的蔷魁了,看着来人,眼神里说不清复杂的情绪...
“你来了。”
这时,茜色纱帐后面传来一阵清冷熟悉的声音。
婢女将纱帐挑起,晏安歌一身素服,看着门口的女子,似乎对于她的到来一点都不感到诧异。
“就因为我是百里清眸吗?”她无来由一句发问。
她此前并不知道,当年百里风在青女离开之后,不仅挥刀斩断了章尾通往天庭的去路;还立下誓言,不管神或灵,若要娶清眸者,必自降天职,贬为凡庶。谨以此断了所有悲剧重演、所有覆辙重蹈的可能。
“这两朵无来你拿回章尾去吧,在你的眼睛还未完全恢复时,可抵御鲛珠寒气,护全你心。”
晏安歌声色冷冷,并未回答她的问题,仿佛之前两人的相处不过大梦一场。
他抬手支了一支,身畔婢女便小心翼翼地端着鎏金漆盘,将两枝无来托着,前来递给已站立在厅堂中央的百里清眸。
百里清眸捻起盘中的一枝无来,那珍世稀有的黑色花朵在指尖绽开,散发着难以言喻的绮丽光泽。
“这是晏家少主对清眸的怜悯吗?”
她嘴角微扬,嫣红的丹朱如欲滴的血,那笑里不知是轻蔑还是了然。
“呵,”她一声轻笑,道:
“我只取一朵,权当我用耳玉和新夫人换的罢!另外的...”
她䁾了一眼一旁如花似玉的新嫁娘:“少主还是用来救旁的什么珍惜的心儿、肝儿吧,别让我这贱命平白白糟蹋了去!”那眼里仍旧是满当的笑,眼底却有一丝绯色稍纵即逝、无人察觉。
这是故事的最后一幕,听闻第二日,即大婚当天,百里释冰只身杀入仓央。
他手中的景烁繁星刀已比上晏安歌的脖子。
他说,你负的人要用命来偿。
晏家少主一身喜袍,脸上神色无喜、亦无悲。
半晌,百里释冰的刀终究还是没能落下。他颓唐地松退了刀柄,锋利的刀刃却已入颈三分,殷红的血淌在新郎官雪白的喜服衬里上,鲜艳夺目。
“我很想杀了你,可我答应了她不会杀你。”
百里释冰以刀顿地,往昔如春水溶冰一般的双眸里背负着料峭寒冬。
“这是她给你的新婚贺礼”他反手从后背解下一副七弦琴,那上头的银色弦线在满堂龙凤红烛照耀下,散发着幽幽寒光。
“她祝你们,百年好合。”
百年好合,说罢这四字时,他经不住自欺欺人地冷声一笑,放下琴转身扬长而去。
那之后,没人知晓百里清眸去了哪里,人们纷纷揣测,或许她和百里释冰一同归隐,从此浪迹天涯。
亦有人说,百里清眸未将那朵无来带回章尾,而是将它顺着仓央宫外的金边河水,飘走了。
而她自己,也因鲛珠寒气凝结成了冰霜。她的愁肠化作千古冰玉琴弦,冰心化作水晶拨片,制琴作为晏安歌大婚贺礼。
南澄叹了口气,道:“而那朵无来,就流落到了人间。”
故事讲完了。
一直处于打发寂寞、催着南澄讲来故事结局的我,这一刻却没有言语。
我心里蓦的浮现起百里清眸曾说过的话:
她说,我睁开眼第一个想要看到的人是他,阅人无数之后镌刻在眼里心里的还是他。于是我奢求离开这世间看到的最后一个也是他。
她说,我平生有三个心愿,看着他、看着他、看着他。
但老天终究还是驳了她的夙愿。
她睁眼那日身旁没有他,她离开之时身旁亦没有他。
她未能执他之手,共他白头。
我想,或许在百里清眸的生命里,晏安歌只是过客。
只是当流年逝去,晏家少主是否还会记得,曾经的两小无猜;
是否还会忆起,他为她讲过青鸾火凤的故事;
还有曾经借着故事,许诺下的一生一世。
只是那时候,他以为自己会是钟情的青鸾。而如今,她才是有意殉情的那一个。
那些所谓的情谊缱绻、铮铮誓言,什么天上人间会相见,什么且以深情共白头,都不抵现实利益侵蚀。
从来风花雪月动人。他终究还是为了权位,放弃了她。
“若要娶清眸者,必自降天职,贬为凡庶。”
也许正如南澄所说,上河之水天际流。他将是前途无可限量的晏家继承人,将来要多少好女妙妇没有,何必为了区区一个,断送大好前程?
此时,房中青玉案上,那炉为听故事而点的心字沉香业已燃尽,但浓郁的残香却迟迟不舍散开。
我一时间有些恍惚,望着灯火下那缭绕的烟雾,恰似前尘往事,攀上冰冷的心头......
我以手支额,揉了揉疼痛的太阳穴。
也罢,或许就是因为无来花果太过难得,人们就为它编造了这么一个曲折婉转的故事。但故事终归是故事,不是现实。即便不好,也不可沉溺其中劳了心神。
——————————————————第二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