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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0 第五章 无心镜(五)彼时相聚短1(2 / 2)

又有一个不服气的:“要是陛下要我亲自照顾,我肯定也去啊!谁知她聂莼桑仗着自己是贵嫔,不让人家进去!再说了,陛下受伤,还不是她害的!”

这样的流言蜚语不是不入她的耳,可是她性子太冷,着实懒得计较。

只不过南下路途遥遥,加之微服出行从简,宽大的马车上就坐了昭王,一个小婢女和她。

小婢女不敢说话,昭王不想说话,此刻她要是再不说点什么,着实显得非常尴尬。

车里三人坐着,马蹄细碎,门帘上挂的铜铃摇晃着,碰撞出清脆悦耳的声响。聂莼桑给昭王斟了一杯白水,估摸着找了半天,也未找到两人合适的话题,犹豫半分后,问了个不太具有探讨意义的问题:

“陛下已言出行不带女眷,此番为何又带了臣妾?”

冼昭端起水杯挑眉笑道:“这微服私访,要的就是百姓识不出君王来。宫中女眷姿色太甚,雍容华贵的,一眼便瞧出来了,所以可以带的嘛…当然是…”,他转过头来笑意更甚,“姿色平平”四字收在舌尖,只道:“我看你,甚好。”

聂莼桑没怒,反倒嘴角勾起一个要笑不笑的弧度。心下想:这人的风流轻佻,真是胚里带的。

“你自宁王府来到皇宫,还不曾回过姑苏罢。此次我们下榻宁府,你正好回去看看。”冼昭呷了一口水,稍嫌寡淡地皱皱眉,说罢将手中杯盏推到一旁的侍女前:“我不喝白水,换杯茶来。”

侍女正要斟茶,被聂莼桑止住:“不可”,顿了顿又朝着身边人解释道:“茶解药性,陛下刚服了药,还是将就着喝些白水。”

我看到画面中的冼昭敛了那抹浪荡之色,会心一笑,仰头将那杯水一饮而尽。

同时我身旁凑过来一个秃头:“这人笑成这样,到底饮的是杯寡水,还是盅蜜啊?”

我一转头看到去而复返的南澄,磨了磨拳头:“怎么,嫌头上毛太旺盛?”

南澄捂了头,满脸恐惧地看着我:“别别!我就回来传个话,那个…你那位贾公子回来了,正在和你爹议事,你..你爹叫你早点收拾好,晚饭时把仓央宫给的紫金短笛也带上…”,说完一溜烟跑了。

我嗳了一声,来不及多问,这家伙就已经跑没了影了。

好好地带紫金短笛作甚?

没多想,再朝梦玉石看去,马车已经停在麒麟雕花的牌坊前。

阖府上下前来相迎,宁王府老总管宁福是个上了年纪的人,见大晁天子突然造访,紧张得不轻,忙跪下回禀:

“老奴恭迎圣驾,恭迎圣驾!宁王殿下正在衢州一带验收丝织品,不料陛下来访,有失远迎,是老奴之错,老奴这就派人去请宁王殿下!”

冼昭道:“不必了,寡人此次下江南微服私访,不过在宁府停留七八日,不必惊动太多人。”

宁府总管毕恭毕敬地应诺退下,遂安排昭王与莼桑在府内贵厢——养心阁住下。

这些年来,宁王偏安一隅,却因时时照顾百姓,深得民心。相比之下,昭王的声色犬马与昏庸无道,无疑被衬托得更甚。

在姑苏的头两日,恰逢宁府每月按例的开仓放粮,救济贫民。

宁府前设了粥棚。宁府所有家仆们加上昭王的人手,都在施粥。昭王便衣便服,在一旁的亭棚歇息。

一个八九岁的瘦弱小女童端了个破碗,在粥棚张望,几度欲上前,却奈何身量太小,被排队的人群挤了出来。

她便索性靠在粥棚对面的一个小草垛上,安安静静地等。看样子许是有些日子没进食了,脸蛋有些苍白,等着等着便迷迷糊糊要睡着了去。

大家都热闹地挤搡在宁府前,没看到此时一只恶犬正慢慢靠近睡着的女童,四下无人,眼见便要扑上去撕咬!

下一瞬,冼昭的身体已经整个拥覆在了女童身上!将女童与恶犬隔开。

恶犬张开血盆大口,就要朝着冼昭的手臂咬去,伴着小女孩的一声惊呼,眼看着这大口就要咬上冼昭!

哎咦~我本能地闭紧了眼,生怕下一刻就要看到疯狗将那手臂咬得血肉横飞。

接着耳畔嗖地一声,有什么冰冷得东西擦着我的耳朵而过,掀起一点眼皮看去,却见那狗大口停在离臂膀一指悬处,大狗闷声倒地,口中插着一只流镖。

在粥棚前忙碌的仆从们回过头来,这才发现对面狼狈的女童和昭王,以及,一条张着大嘴,四肢朝天的大狗。

老总管吓得老脸苍白,连滚带爬地跑过去扶起冼昭:“哎呀,陛…爷,您没事吧?”,又狠劲儿掴着自己巴掌道:“老奴该死,老奴该死!可吓煞老奴了!”

说话间看到昭王的手背因护着姑娘在地上擦出几条鲜红的血印子,脸色顿时煞白:“呀!爷!您的手!”

冼昭爬起来,拍拍衣襟上的灰尘道:“一点小伤,不妨事。”

奴仆忙从府里拿出药膏,一阵忙碌后,分了一小批盯着冼昭休息的亭棚,生怕再出什么异动。

老总管提溜了刚刚被救的小女童,在一旁训话:“你这是来领粥的还是来打盹儿的?这万一被牲畜伤到了,可有你哭的了…”

小姑娘吓得不轻,端着碗,泪水含着眼里,唯唯诺诺点头应是。

老管家却不依不饶:“今天得亏爷救了你,真是你家祖上烧了高香了!爷千金之躯,这万一有个好歹,你这草芥之命十条也…”

“宁福!”冼昭应声打断。

老总管身子一抖,“哎”了一声赶忙上前。

“姑娘还小,你这么凶做甚?去!给小姑娘呈碗粥。”

冼昭收了笑脸,凌冽起来的神色仿佛和平时完全不同。

天下百姓哪个不知道昭王爱玩爱闹,风流轻佻。可是凶起来,也真是要人命的。

宁福暗骂了自己一句“多嘴,主子面前逞威风!”便赶紧收嘴,立刻盛粥。

待女童小心翼翼地端着满满的白粥,满心欢喜地坐在草垛上慢慢喝起来,聂莼桑给冼昭的伤处撒上一点药粉,冼昭轻嘶了一声。

聂莼桑瞟了她一眼,问:“方才…就不怕恶犬伤者自己么。”

冼昭望着她,那招牌式的笑容又回来了,道:“事出突然,当时哪来得及想那么多。”

聂莼桑又道:“帝王千金之躯,确实不该..”

“莼桑,连你也说这样的话”,冼昭打断她:“稚子年幼,但确是国之将来。国为国,只有妇孺老幼皆觉安稳,才能长治久安。”

聂莼桑手一顿,抬头看着他。

这话?是从这纨绔天子嘴中说出来的?

脑海中仿佛又回到长安宫里,他同她讲儿时故事那次,那应该是,她唯一觉得他可近的一次。

这一看看得有些久,冼昭憋笑:“看我作甚?”,终于不住笑出声来:“算了算了,不逗你了。这好歹是个女童,虽然身量尚小,但看得出来,嗯,是个美人胚子,等长大些嘛…”

聂莼桑手下一重,疼得冼昭直喊:“轻点,轻点!”

冼昭看着自己被细细铺满粉末的左手臂,腾挪出右手支了一杯白水,缓声道:“莼桑,刚刚是你救了我吧?”

聂莼桑没有应声。

昭王笑了笑:“那只簪花银镖,很好看。”

“嗯。”聂莼桑为他包扎,淡淡应。

冼昭又道:“听闻大晁帝陵里,有一位给高祖陪葬的将军,也曾将一手银镖耍得出神入化。传她武功了得,容姿非凡,只可惜年纪轻轻就…”

聂莼桑打断他:“成王诛败寇而已,没什么可惜的。”

“诛败寇?那这样论的话,莼桑,一盘输了的棋局,该诛的是那只下棋的手,而不是棋子。”

此时日头照起,聂莼桑冷峭的眸子有一闪而逝的光。

冼昭将聂莼桑掉下来的一撮小头发別到耳后,轻声道:“这几日,我不做大晁天子,就陪着你在姑苏逛逛,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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