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路有多长?长到多惆怅。唯一能让华生感到欣慰的是,当唐九得知他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刹那,并没有跳出马车,也没人挥手给他一剑。更没有跟看鬼一样地骂他一通,只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不知道是为华生来去匆匆,还是因为自己身为皇子,无法跟着华生去诸天闯荡。还好华生说在未来的某一天,还要回来待上数十年,这才打消了他抛弃自己的未来跟华生回往南疆的决心。华生其实也舍不得朱九,不能修行前,他在云起寺里唯一的亲人就是师父了尘。平日里一起砍柴的师兄们虽然对他疼爱有加,却走不进他的心里。因为他不能修行,所以把自己关了起来。后来多了一个妹妹和澹台小雨,又在危难之际遇上了朱九。可以说,朱九是他在这方世界唯一的兄弟。九朱也一样,打小生活在皇宫内院,谁敢跟他做朋友,日常交往不是老师就是一帮手下,谁又会真心跟他说上几句话?路过伽师皇城的时候,华生带着妹妹逛了两天,买了她喜欢的东西。朱九送了几瓮酒给华生,约定不论多少年一定要回来看看……因为他还得去处理来自昆仑的那些孩子,这是姜清清交给他的事情。一路往回,三人终于坐在一辆马车上。让华生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自己出来的时候一路不是杀手就是土匪拦路,回去倒是风平浪静。于是,路过陵水河的时候,夜宿朱仙镇的片刻,会生便会跟两个女人讲故事。讲自己跟朱九是如何联手杀敌,又是怎样在客栈偶遇婆婆,然后无意中救出了昆仑的小公主。澹台小雨就跟听说书的先生讲故事一样,眼里全是崇拜的神情。因为从华生在昆仑用自己的身体生生受了书院弟子一掌,还重创了对手之后。她便知道眼前的少年已经不再是她当初看到的那个家伙了。时间可以改变一切,而且并不需要多少时间。眼前的小和尚,已经将她跟华玉远远地抛在了身后,否则,仅凭肉身之力,如何能做到以不还手的情形下,重创对方?只有华玉最开心,离开昆仑之后,小嘴便没有再合上过。一路笑意盈盈,从小吃苦受累的哥哥,终于可以保护她了。若是爹娘知道,怕是做梦都会笑醒。最重要的是,哥哥竟然有勇气退了纳兰秋雪的婚,这才是让她感到震惊和不可思议的事情。要知道在她离开云起寺之前,恐怕哥哥到了昆仑之后,谁都认为华生配不是纳兰秋雪。在那样的情况下退婚需要多么大的勇气啊?即便这样,哥哥依旧如纳兰秋雪的愿,退回了婚书,这才是让她感到骄傲的事情。三人离开秀水镇,一往拾级而上,华生将去年冬天杀手于山道暗杀之事说了一遍。吓得二女捂着嘴马说不出话来。任谁也想不到,书院的慕容安然竟然真的因为纳兰秋雪,买通了杀手要华生的命。“可恶,以后我再也不会理她了。”华玉说的她,自然是纳兰秋雪,那个她曾经喊了无数回嫂子的少女。“哎哟华生,你以后可得对我好一些,我可是你最大的债主。”澹台小雨眼睛眯成了一条线,自己不费吹灰之力,最大的情敌竟然败于华生之手,她就算是梦里,也笑醒了好几回。回到小杂院,华生将从杀手身上得到了空间戒给了两女一人五枚之后。看着澹台小雨说道:“现在开始,我是你最大的债主。”说完,也不管妹妹和澹台小雨如何惊叫,推开小院的大门,他要去看师父了。“华生记得一会回来吃饭啊!”澹台小雨追到门外,笑着喊道:“那你得多挣些钱,这里可不够我花上一辈子。”坐在客堂里华玉等着澹台小雨回来,笑骂道:“你可真不要脸。”澹台小雨笑了起来:“我愿意,你羡慕了吗?”……了尘的佛堂之中,白须老僧看着归来的华生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情。华生静静地将剩下的空间戒全都放在桌上,推到了师父了尘的面前。了尘一见禁不住皱起了眉头,看着华生问道:“这是何意,为师并不缺衣少食,你应该留在身上防备着。”华生望着佛台上的菩萨,香炉里的檀香静静地燃烧华为一道轻烟围绕着,眼前一幕仿时间静止,没有始终。他记得当年跟老爹来的时候也是今天这般模样。而转眼间,他就要离开这方世界。淡淡的香气,加上师父的关心,以及他起伏不定的心境,华为了一道永恒的刹那。片刻之后,华生跟了尘恭谨一礼,静静地说道:“这些都是杀手们的财物,弟子恐怕一文都带不走。”在华生看来,既然来的时候自己不曾带来什么,离开的时候自然也无法带走这里的一切。了尘心闻言怔了怔,他没想到自己的宝贝徒儿刚刚回来,便欲要给自己一个惊喜或是惊吓?便是白须老僧,也不解地看着他,皱起了眉头。因为华生并没有出家,随时可以离开云起寺,按道理说,他比两个老人更需要这些财物。直到水沸茶香升起,三人静静地捧上一杯热茶。静静地看着佛台上的菩萨,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开口说道:“这里的一切,于弟子来说是一场醒不来的梦,要不了几天,弟子就要醒来。”了尘微微一惊,手里的佛珠突然跌落,在地板上发出一阵颤音,华生之言于他来说太突然,而且还没听明白。“昆仑的长老严天风长死了。”华生默默地注视着杯里的一片灵茶轻声说道。了尘从弯下腰来,伸手去捡掉在地上的佛珠,发出一声淡淡的回应。昆仑死了一个长老,对云起寺来说并不是一件大事。华生喝了一口热茶,没有一丝犹豫地说道:“姜天海长老的儿子死了,他自己也废了。”白须老僧闻言愕然,却依旧没有表示什么。了尘依然没有抬头,他在将最后两个掉落地上的佛珠轻轻捡起,捏在手里,想着一会是不是要用双线来将这些珠子重新串一遍。岁月无痕,佛珠无恙,这些丝线却无法承载其重,今日终于从中断开。想了想,说了一句不相干的话:“遇佛回头,我们有没有做到?更何况昆仑的长老,或者在他们心里自己就是这方世界的神。”唯有像了尘这样大慈悲者,才能说出这般人间正音。华生看着桌上散落开来的佛珠,忽然说道:“师父慈悲,只怕对某些自以为是的修士来说,真是如此。”白须老僧点了点头,随后又轻轻地摇摇头。华生想着在昆仑上的那一刹,自己陷入了一个奇妙的状态,禁不住自嘲一笑,原来自己此行一直在师父和小和尚的关心之下。想着最后的那一刻,华生叹了一口气,怔怔地说道:“昆仑的执法长老已经变成了废人,这一切,都是因为弟子……”叮叮咚咚,桌上的佛珠终于在了尘的颤抖的手间,重新掉在地板上面,发出大珠小珠落玉盘的声音。为此,华生不得不低下头来,去帮师父捡拾地上的佛珠。了尘缓缓抬起头来,看了白须老僧一眼,因为前面两件事对他来说,有一些自己的因果在其中,所以他不会惊讶。而当华生说到连昆仑的执法长老也变成废人的时候,他没办法冷静了。如此说来,当下的昆仑岂不是乱成了一团?白须老僧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师弟,你心乱了。”了尘看着低头在桌下忙着捡佛球的华生摇摇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平静自己的情绪。看着白须老僧说道:“师兄,这件事只怕于昆仑和云起寺并不是一个好消息。”虽然这些年来,昆仑与云起寺站在各自的立场上,并没有什么冲突。但是像执法长老被废,这样关系老昆仑往后数十年生死存亡的大事件,于云起寺来说,却是一件躲不过去的因果。“如果他犯下了不可原谅的错误呢?”白须老僧看着了尘轻声说道,眼睛却静静地看着弯腰去捡佛珠的华生,眼中有一道光芒闪烁。只是对面的了尘并没有发现。两人各想心事,了尘想的事,兹事体大,这回云起寺有可能彻底跟昆仑翻脸了。白须老僧想的是,眼前的少年果然不是池中之龙,便是废了昆仑的执法长老,也没有丝毫的胆怯。然而两人不知道的是,还有更大的惊吓在等着他们。仔细数了数手中的佛珠,华生取了一方手巾包好,递给面前的了尘,然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静静地说道:“或许过两天,婆婆会带着小雪来云起寺住上一些日子,哦,小雪是昆仑掌门的小女。”“我去的时候掌门正在闭关,弟子并没有见到他。”华生想了想,认为有必要交代一下此行的过程:“婆婆和小雪是我在朱仙镇遇到的,那个时候,小雪被一帮杀手们绑架了……”直到华生又花了半年时辰,将路上遇到的一切,跟昆仑发生的惊变跟两人说了一遍,了尘才若有所思地长叹一声。悠悠地说道:“想不到,你只是去救妹妹,却引出了昆仑的内乱。”在华生身上发生的这一切,确实出乎了两个老和尚的意料,这是因为他们看来那都是昆仑的家事。没曾想到,便是昆仑的执法长老也会因为一念之差,而差一些引起所有的宗门群起而攻之。好在第一时间华生遇上了那些杀手,后面又遇上了昆仑传说中的婆婆,这才避免了一场乱象的发生。否则以四十九个孩子的性命,以及各大宗门上百个弟子身陷昆仑秘境,这样的后果怕是昆仑的掌门,也承担不起。想到这里,了尘看着手里散开的佛珠苦笑道:“想不到,这一念之间,果然能让人魔啊。”白须老僧淡淡地笑了笑:“善念善果,师弟你又何须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