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着,一顶四人抬小轿停在秋云等人面前,掀开帘门先见黑色麂皮靴,下来一位俊逸非凡的男子,他面带笑意阔步朝秋云走来:“姑娘好久不见。”
秋云正神游,冷不丁被人打断,抬头看正是所想之人,面皮不禁微微泛红:“程公子。”
程渊没在意她异样,继续说道:“自从上次一别已有月余,说来照顾你生意也失言了。今儿带泥丸了么,我全要了。”
秋云苦笑:“程公子,在县衙门口做生意,我可没这么傻。家中亲人遭骗,上衙门投案,恰遇县尉大人家中有事,正在此等候。”
程渊这才发现,秋云身后站了好些人,只淡淡扫了一眼说:“今日端阳,我家照例要宴请宾客,县府官员俱会到场,若不是大事,我帮你打声招呼。”秋云踌躇片刻,不过一面之缘,怎好意思麻烦人。回头见张老汉低垂的身影,到底还是缓缓开口讲明事情来龙去脉。
程渊个高听秋云说话难免弯腰,自上而下观她睫毛如扇低垂,娇俏的鼻尖如露晶莹,说话间梨涡若隐若现,忍不住侧开头。几缕发丝轻扫秋云脸颊,她不经意后退两步:“如此就麻烦程公子了。”程渊摆手:“不过举手之劳。”
“谢谢公子。”娇滴滴的声音传来,秋梦几步到程渊跟前,福了福身子。程渊微微侧身让开:“客气。”又问秋云:“对了,还不知你名字,过了名字,咱们就算认识了。”
“秋云。”“秋梦。”两个声音同时响起。秋云瞟了眼身边的堂妹,见她粉面含春,心想古代的小姑娘也太早熟了些吧。
“行。”程渊回身上骄,掀开帘门又回头对秋云说道:“下次送菜时,报你名字,我让人领你进来,还有问题想请教你。”说完单手撑住轿门等秋云回应,秋云点点头,他方才进轿走人。
见人走远,黄氏摇扇向前不冷不热的说:“云丫头何时搭上这等富贵公子,也照顾照顾自家妹妹,可别藏私。”秋云扶过张老汉,并未搭理。“狐媚根子,在乡下都不安分。”秋梦斜睨秋云,咬着牙根忿忿的说。
“闭嘴!你娘要是不会教闺女,就送到我跟前来,让你奶奶好好教教。说话像个泼妇,妄自还是书香门第的姑娘。”张老汉出言训斥,秋梦不敢言语,将条手帕揉的稀烂。黄氏想说什么,张奇连忙拦下。张老汉和秋云上了马车,看也不看三人,催促车夫快走。
等回到家中,已是傍晚,刘氏为秋云留了饭在灶上,她累的没胃口,吃了两口,就去房中歇息,闭眼却想起程渊说讨教的问题,多半与纸条英文有关。秋云想法子敷衍他,辗转反侧不会儿便入梦。
待到下次赶集,秋云从侧门敲门,门房小厮已和她熟稔,听她报名字,连忙开门请她入院。
过会儿唤个名轻红的小丫头为她带路,秋云只低头跟着。
脚下鹅卵石圆润光泽,似乎被打磨过,两边小道花团锦簇茂林修竹,院内湖光山色美不胜收。
过了桥后,秋云被引入道拱门,门后是个小院,院内不过种些银杏和桂花等素净的植物,与外头的繁景天差地别。院角放置两人不能怀抱的青瓷水缸,里面小荷才露尖尖角。院正中是五间红砖青瓦的屋子,修的倒是中规中矩,唯有全屋的琉璃窗可见富贵,所有房门均为紧闭,院中静悄悄屏息静气,听不见一丝声响。
轻红推门进去,秋云跟随其后。
只见屋内陈设一应简单,正中一张红木书桌,上面铜制香炉内燃起袅袅轻烟,书木之气满堂浮动。两侧四张玫瑰椅和案几,摆放青瓷茶壶和杯子,正面墙上倒是些许书画,但未精裱,只质朴画卷垂下。除此之外,剩下三壁全部镶嵌书架,上面林林总总堆满书籍。
“秋云姑娘稍且坐坐,我去请少爷。”轻红引秋云坐下,摇铃命人奉茶。自己从右侧门洞进旁边房间。两个较轻红还小些的丫头端来茶水,酥饼,樱桃,放在案几上,又轻手轻脚的退出去。也不过片刻,后头就响起程渊的声音:“让你久等了。”
他今天穿件绀青色弹花暗纹锦服,头发用羊脂白的象牙簪束的一丝不苟,面上带着和煦的笑容走来,有如秋月溶溶之光,满屋生辉。
秋云起身行礼:“不过刚来片刻”礼行到一半,程渊挥手将她拦住:“你真是,客气的很。来,吃点樱桃。”
将那碟鲜嫩殷红的樱桃推到她面前,自己随手夹颗抛进嘴里,秋云尝了颗,酸甜有味汁水充沛很是可口,樱桃已不当季,也只有程府这样大户人家才有。
“现在你可以说说那古怪的符号了。”程渊吃了把便停下来,自有丫鬟奉上湿毛巾供他擦手,秋云面前也有,她不过薄薄的润了下手指,垂头回答道:“不知程公子听说过……”“叫我程渊。”秋云被噎住,顿顿继续说:“海尽头?”
程渊思忖片刻,摇头说:“读过些异闻杂录,有说海无穷无尽,有说是铜墙铁壁,还有说从通天的瀑布,说什么的都有,就是没人见过。”秋云笑笑:“我小舅曾经在南海边做倒腾海鱼的生意,遇见过高头金发的异族人士,满嘴异语,落魄不堪,小舅见他们可怜,给了些吃食,他们千恩万谢,赠小舅一本册子,听临海村子里的人说,这些人来自海尽头,多年前见过一次。小舅见我爱书,将书赠我,虽然我看不懂,但是上面奇形怪状的符号还记得,想捶泥丸不宜让他人仿造,便书写些海尽头的符号上去。”
“如今书呢?”程渊急切的问,秋云心想,你倒真是个爱书之人,她无奈的摊手耸肩道:“被我妈当柴给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