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日现在的状况连他自己也说不清:就在他计划与东方一线生死相拼的瞬间,两人出尽绝招,无比强大的天地灵气冲击,换来的是强光暴闪,然后失去了全部的感觉。
悠悠,也不知过了多久,他醒了过来,醒在一个虚无飘渺的梦中。在梦中,似乎一切都是空空荡荡,无穷的黑暗笼罩着整个天地。更可怕的是,他发觉自己没有了心!做人怎么可以没有心呢?他大急!
就在这一急之下,一点桔黄的灯光从远方映来。飞近一看,原来是一个小小的杂货铺,映着那一点灯光可以看到一副对联:“红花绿叶白莲藕,能吃饱就行;道德文章千秋业,就做人最难”,横批上还东倒西歪地写着“诸子百货”。
费日现在根本没有心情去研究这个杂货铺的联对里到底藏有多少玄机,或者说,他连心都没有,何来心情?他急不可待地敲着柜台:“老板,老板,老板在吗?”
“别急,别急,本店虽小,万货齐全,价格公道,童叟无欺……”怎么这个老板这么啰嗦?正想打断对方回话时,打后面转出两个家伙,一僧一道,那个僧人披着一条千疮百夷,臭气冲天的蓝袈裟,正不慌不忙地念叨着。看来有当年小和尚念经的功底在,做起广告来也顺口得很。
老道也没有什么仙风道骨,獐头鼠目,手上长长的指甲里满是黑色的污垢,见费日在敲柜台,忙向他嘘了一声说:“客官要点什么?”
“人心!我要买心,一颗人心。”
僧道一愣,对视一眼,怔了半晌。僧人才囔囔地说:“阿弥陀佛,金刚般若波罗蜜多经云,无人相,无我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经又云,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人、我、众生皆是虚幻,何来心?何须心?何必心?我有佛心、有菩提心,就是没有‘人心’这样货色,你问问这位道兄吧。”
“不用问了。道法自然,无心远胜有心,客官幸而无心,为何还要自寻烦恼。”老道的歪理倒是一套一套的。
“狗屁!”费日更加焦急,用力地捶着柜台:“诸子百货,其他老板呢?怎么就你们两个人不人,鬼不鬼的老家伙在?”
“无量天尊!”老道轻叹一声说:“自从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以来,这诸子百货早已名存实亡。儒老板自立一家,店是越开越大,剩下的大伙儿,除了我还在勉强支持之外,其余的早就死的死,散的散!后来,得到佛兄加盟,也只是勉力支撑罢了!如果客官真要买心,不妨到儒家专卖店去看看!”
费日刚想问儒家专卖店在哪里,只觉得眼前一花,整家杂货铺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一回头,就见自己站在一个金碧辉煌的大店前面,虽然不见人来人往,但满店闪亮的霓虹灯、珠光灯、射灯,将整个店装扮得异常华丽,几个店伙计正在忙忙碌碌地整理着各种物品。惟一让人觉得难受的是,那些货物好像全都发着腐朽的恶臭,就连最中央那具玉琢金饰的孔子像也发出腐尸般的臭味,引来不少嗡嗡响的苍蝇,似乎正议论着“回”字到底是四种写法,还是五种写法。
出于对“心”的迫切,他不得不硬着头皮进了儒家专卖店。一点儿也没有以前买东西那样的愉快,那些店伙计对上门的顾客根本不屑一顾,让费日倒对买“心”的热情冷了一截!
“请问……”费日刚开口,店伙计就冷哼一声,指指门口的指示牌。指示牌上写着:“非礼勿言,谢绝询问。明码标价,付款取货。”
不会吧!你一家专卖店,让人家问都不能问就买东西,未免太霸道了点吧!那个店伙计好像知道费日的心思一样,说:“是不是觉得我们太霸道了?老实告诉你,本店可是独家专卖,垄断经营!我们的幕后老板不是统治天下的皇帝,就是外来的征服者,谁不是权倾天下的主儿?一道圣旨、一把屠刀,谁敢吭声?想升官发财,想训示天下,统统要买本店产品!需要什么,自己看着办吧!”
费日扫视了一圈,冷笑一声:“我要的东西这里恐怕没有!”
居然还遇到一个比自己还横的顾客,店伙计微微吃了一惊,转念一想,这么有脾气的人大都背景厉害,不知道的情况下最后不要轻易得罪人,这才笑着对他说:“客官,你想要什么?我这里什么东西没有?不过,有些东西不能摆在台面上罢了!我们的口号是,只要你付得起钱,你想要的,就是我们有的!”
“人心!你们有吗?”
店伙计一皱眉说:“人心?要那玩意干什么?这年头,谁还有人心?我们儒家讲究的是存天理,灭人欲,为天地立心,哪还顾虑什么人心啊?何况有人心,就有人欲,圣人之作,正是为了正名,为了行义。义之所至,虽千万人吾往矣!哪还用得着人心人性?”
“切!”费日嗤之以鼻,说:“连人心都没有,谈何道义?我又不是没读过历史,真正有道义的大儒有几个?寡妇守节,矢志不渝,儒生卖国,争先恐后。你所谓的道义圣贤之心,连寡妇对丈夫的那一点人欲爱心都不如,有个屁用?”
店伙计有点发怒了:“是何言哉!是何言哉!你自己有什么偏见我不管,但你不能污蔑我大店。也罢!就让你看看我们的君子风度,我决定以德报怨,让你看看我这里的货色。”
他从后面吃力地拉出一只大箱,往外一倒,骨碌碌滚出一大堆心来,得意地指着那些心说:“其实我们也进了很多人心,只是长期梅雨烂了不少。这些只是一部分,里面还有不少。按大致分类,我们这里有圣贤之心、君子之心、儒者之心、领导之心,如果客官你想要点实惠的,如狼子野心之类的,我们还可以考虑到密室里来个柜下交易。”
费日掉头就走:“我看这些东西都是差不多的货色,只不过包装不同而已,里面全都烂得一糊涂,不能用了!伙计,你最好是去看看你们的仓库,查一下到底是保管有问题,还是当初进货的那家厂子有问题。总之,这些都不能称之为人心。”
店伙计大怒,说:“去!去!去!要人心,是吧?城东镜斋老板我是谁那里多的是,可从没见他能卖出一颗!”
原来还是有地方卖人心的,费日回头说:“谢了!”朦朦胧胧一跨步,就到了镜斋。镜斋很大,很宽,但里面却无一人,惟有大大小小,方方圆圆各式各样的镜子,映着来人。
费日站在最中间的镜子前面,敲了敲:“我是谁老板在吗?我要买东西。”
倏地,从每一面镜子中冲出一股青气。数千道青气结在一起,越凝越浓,从无形而有形,化为一个胖乎乎的老人,他在捋着长长的白胡子,一脸红光地自言自语说:“我是我,你是你,我却也是你,你又不是我,那么我是谁呢?”
“你就是我是谁?”费日不知为何感到一阵胆怯。
“对!我就是我是谁,你有何事?”我是谁似乎一点儿也不客气。
“我是来买心的。”费日顿了一顿。“我的心没了。”
“你的心没了?”我是谁打量了费日一下,“开什么玩笑?没有心怎么能活到现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