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嚯,你是指你那给孔圣人画花脸的念书么?”赵胤瞪向一旁的女子,没好气,“随便从乡下拉个童生,念书都能胜过你的!”
“我不管!反正小钰子最聪明,小钰子最好,父皇您没瞧见罢了!”赵玉质噘嘴,去抱赵胤的胳膊,撒娇。
到底是已故的元后嫡出,赵胤拿这个女儿也没法,缓了脸色,拨弄她下来:“没规矩。堂堂帝姬,平昌侯世子还在这儿呢,丢脸丢到外面去了。”
赵玉质这才整整衣衫,摆出帝姬的架子,又忍不住朝跪着的沈钰使眼色:“小钰子你放心,我横竖向着你的,不怕!”
沈钰压了压上翘的嘴角,叩首道:“陛下,这就是臣撰写的兵书了。取《玉篇》钰坚金之意,臣将之命名为《钰兵》。”
赵胤翻看着卷册,点头:“军心坚毅,兵魂如金,是个好名字……你确定不是以你的名字命名,讨个名扬天下么?”
沈钰脸一红,拜倒在地不敢抬头,挤出几字:“当然,若能顺便……”
“呵,男儿志在四方名青史,没错。”赵胤哭笑不得,“起来吧,有什么说不出口的,又不是甚见不得光的事。”
顿了顿,赵胤笑意微敛,加了句:“不过,用此兵法替换王老将军的兵法,广推三军。不准揍。”
不待沈钰回话,赵玉质先吵嚷起来了:“为什么呀父皇!您也看过了,说是好东西,既然是好东西,为什么不能用之我军呢!”
赵胤看向也噙了委屈的沈钰,伸出手去,像个普通的长辈,拍了拍他的肩:“沈钰,变之一字,你可知有多难?”
沈钰点点头,又摇摇头,思量一句:“臣只知,前朝萧哀帝变法失败,洛氏大案牵连五万余人,午门被鲜血染红,秃鹫十日不散。”
“不错。甚至,真相比你从史书上读到的,还要残酷。”赵胤眸色微晃,语调有些不稳,“人,都是安于现状的,尤其是已经接受了几十年,甚至几百年的东西,你突然要他们弃旧变新,不亚于在他们脖子上搁一把刀。”
“那……就不为么?”沈钰愣住。
“不,总会有人,踏出第一步的。注定是地狱和鲜血的第一步。”赵胤声音嘶哑,忽的就红了眼眶。
是了,第一步。那个笑容苍白又温柔的人,到底是何处来的力量,迎着天下人的对立面,踏出了那一步呢。
于是无尽的暗夜中,他点燃自己,成为了光。
“往这边走啊!”
赵胤仿佛又看见他了。笑着,燃烧着,向后人们招手,那些将他踩在脚下,唾骂他遗忘他的后人们。
“既然第一步如此可怕,谁又愿意出头去走这一步呢?人人都不走,最后不就等于没人走了么?父皇难道认识这种糊涂蛋么?”赵玉质天真无邪的不解传来。
赵胤点点头,几乎是没有任何迟疑的,应道:“有,有这种人,或者说,你们要始终相信,有这种人存在的……或许他就在你身边,或许他疾病缠身,或许他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但你们一定能在他眸底……看到太阳。”
光。
是太阳的光啊,能将夜或者人心都点亮的光。自你眸底而始。
“所以啊,你们记住,踏出第一步的人,无论是失败还是成功。”赵胤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全身力气,要让这世间都听清楚,“……都值得,不朽。”
你应当不朽。
在无尽的历史和更迭的时光中,你应当是永远高悬的太阳,以这山河的名义,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