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不敢!护卫小贤王,本就是臣分内之责!再说要不是托福发兵令,只怕臣也不能十方周全!”容巍拜首,规矩又疏离的回绝。
赵胤眉梢一挑,有不动声色的不悦。
旁边的赵熙彻立马窜上来,抱住赵胤的膝盖,摇来晃去撒娇:“父皇,怀阳知道!怀阳知道阿巍想要什么赏!您交给怀阳好不好?”
看着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孩子似的,赵胤立马转怒为喜,摸了摸赵熙彻脑门顶:“好,就随我们小贤王的意思。你为他请什么赏,只要他愿,朕立马着令办。”
赵熙彻看了眼跪着的容巍,眸底一划而过的灼灼,他跪下,正色:“怀阳眼馋了父皇羽林卫,长兄龙骧卫的建制,便想着自己也创建这么一只近身死士。阿巍身手好,羽林卫有目共睹,如今又立下大功,忠心可鉴,所以怀阳为阿巍请圣恩……”
“只有阿巍一人?”赵胤眉梢上挑。
“足矣。”赵熙彻笑。
满堂惊愕。赵胤也垮下脸来,要不是还记得自己方才所言,真会立马就回绝了去,刘蕙也在旁边抚额,呵斥赵熙彻恁的荒唐。
君王的羽林卫,东宫的龙骧卫,都是民间所谓死士的存在。武功高强是一大前提自不用说,最重要的是“直属”,朝夕守护寸步不离,只跪主君一人,只听主君之令,举个例子,若是东宫令龙骧卫弑君,龙骧卫立马就能拔刀子。
所以这种死士的培养,最掐的就是“忠心”二字。羽林卫或是龙骧卫任何一人挑出来,至少都是侍奉主君十年以上,甚至从小一块长大,经过重重考验的“绝忠”。
堂内空气凝滞,诸官面面相觑,一个半路蹦出来的近身侍卫,突然提拔成主君身边第一人,小贤王知不知道死字几笔几画的?
赵熙彻还没觉察到异样,自顾美滋滋的打算:“我都想好了,阿巍作我的近身侍卫只在南下期间,回去后正好,结了侍卫的职,就来承恩殿。啊,还有,因为我的死士只有阿巍一人,所以就叫巍巍卫……”
所有人都翻了个白眼,言官都不知从何开始弹劾了。
“胡闹!你若真想有一支死士,朕从羽林卫里拨人过去,算你的!挑个日子,随你选去!”赵胤粗着嗓音喝,于是又刷刷跪了一地,请君王息怒的。
赵胤知道容巍的身世。虽然有打算让他臣服,也锤炼锤炼赵熙彻,但绝没有打算,让容巍直接蹦到赵熙彻身边最生死攸关的一个位置上。
毕竟这样就不是臣不臣的问题,而是直接把恶狼送到了被窝里,指不定什么时候咬一口,直接就能丧命的。
没想到赵熙彻死心眼般,还就拗上劲了,竟是一把撒欢大哭大闹,就差三上吊了:“我不管!我就要阿巍作我的巍巍卫!我信他,他够格!”
正是满堂鸡飞狗跳,僵持不下之时,堂下沉默的刀客忽的开口了。
“臣,叩谢上恩。臣自知僭越,但请容臣拒绝。”容巍叩首,头重重的磕在釉砖地面上。
赵熙彻以为他怕了,伸手来拉他:“阿巍不要怕!我小贤王今儿就杵死在这儿了!一定为你求来,你不要管,放着我来……阿巍?”
话头戛然而止。
一声清响。容巍后退一步,赵熙彻伸出的手悬在半空,僵了。
容巍深吸一口气,再次拜倒,釉砖地面的凉气噌一声从眉心窜进来,窜了满心冰冻:“容,臣,回,绝。”
一字一顿。刀客说得很慢,似乎很艰难,却很笃定,周遭听得明明白白。
赵熙彻浑身一抖,小脸刷的变白,他看看悬空的手,恍惚:“为什么?巍巍卫直属于我,是只属于我的……阿巍不愿意?为什么?”
容巍余光瞥了眼赵胤,后者眸如鹰隼,他复低下头去,咽下喉咙的一股酸涩,复道:“西周遍地好儿郎,自有贤明守护殿下。臣武艺疏浅,家世微贱,并不敢承殿下厚恩。”
赵胤和刘蕙互相看了一眼,有满意,堂下诸官也捋须点头,都很满意,这番说辞倒是有自知之明的。
唯独赵熙彻摇摇晃晃的走到容巍面前,跪下,与他平视,因为震惊而发红的眼眶蓄着泪,却连掉下来的力气都没了。
“我原以为……你会愿意来我……”
来我身边,这最近的位置,我原以为你会的。
这一句话赵熙彻说不出来,嗓音便颤抖了,眉尖黑的白的狠的酸的都搅成一团,笼得小脸发暗。
“我……臣……”容巍尝试着开口,不愿这两个字,到底也没说出口。
“很好,巍侍卫顾全大局,朕心甚慰。”赵胤及时开口打断,笑着点头,“阿巍被拔作近身侍卫,是为南下之故,护持怀阳周全。待回去后这官职便也了了,听说阿巍在京郊经营铺子,朕会厚赏金银,让你衣锦归乡,好好过你的庶民日子去。”
赵熙彻猛地抬头,竭力还要争辩什么,便被堂下刀客决绝的一句打断。
“臣,领旨谢恩。”刀客拜倒,头低下去,看不清他是什么神情。
赵熙彻的小脑袋刷的就耷拉了下去。
容巍不敢抬头,因为不敢直视赵熙彻,也不敢直视,自己的某些心意,已经是九月了,深秋,他却觉得自己好像又中了暑热,胸口闷得痛。
沧海桑田,往事如烟。他这种已经被踩在新朝烂泥里的未亡人,如何能站在刚升起的太阳的身边呢。
时光如一条河,早就将他们划作了两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