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先开口的是赵柯。
“那头陀好心救了鸽子和老鹰,可是鸽子力弱,来日依旧会被猛禽捕食,老鹰力强,日后依旧会吃小鸟,难不成每次都有人巴巴的来割自己的肉喂它?!佛陀救得一时,救不了一世,鸽子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
顿了顿,认真的说:“即便有功德,也是小功德,伪功德!”
方觉也不说对错,只是微微颔首,故意考教一般问道:“那你以为该如何?”
得了方觉肯定的眼神,赵柯信心更足,昂首挺胸,大声的说道:“以有用之身,居于庙堂,进忠言,劾不法,谏谬误,让世道变得更好,强者不欺弱,弱者知自强,这才是大功德,大仁善!”
“赵柯说得对,但是也不对!”李贤弱弱的插嘴。
“哪里不对!”赵柯瞪着眼问。
他气势很足,声音又大,一双剑眉扬起来,颇有厉色,
李贤有些怕他,朝边上挪了挪,却依旧很认真的坚持说:“你说头陀是小功德、伪功德,可他救了老鹰和鸽子,对老鹰和鸽子而言,那便是大功德、真功德;
他说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我却说,救得一时是一时,所谓一世,正是由一个个一时组成的,一时不救,何以谈一世?
好比人,早晚是要死的,难道因为我们早晚要死,就能不读书、不明理、不种地、不孝父母了吗?
你还说,与天下万民有德,才算大功德,我却以为,连区区一只鸟都不能救,又何谈救万民?
总之,能舍己为人,我以为,就是功德,还是大大的功德!”
李贤个头小、长得萌、声音低,气势远远不如赵柯,可是字字句句,却也是铿锵有力、条理分明,和赵柯坐而论道,逐条反驳,针锋相对,丝毫不落下风。
赵柯脸上有些挂不住,瞪着牛眼,气呼呼的说道:“你这是歪理!”
李贤看了他一眼,哼哼说:“你有你的理,我也有我的理,有理不在声高。”
赵柯还要说什么,方觉戒尺轻轻一拍。
两个人都不吱声了,老老实实的安静下来。
“且不说你两对错,但小小年纪,能有这番见识,甚是难得,可见平日不仅发奋用功读书,还用了心,为师甚为欣慰。”
方觉微微一笑,先肯定了他两,适当的鼓励他们学习的积极性,然后才谈论到正题。
“今日所言,无非功德二字,说来说去,首先便要明白,到底,何为功德?”
两个小孩都是微微一愣,
夫子这话,就有些听不明白了,
什么叫做功德?
大昊的正统教育,很接近地球的儒家,功德这种偏向佛家的词,并没有哪本经典,直接下过定论,
但是,顾名思义,所谓功德,不就是‘建功立德’嘛,具体来说,就是做善事、做好事嘛。
国主和头陀,虽然初心不同,一个是为了‘增寿广益’,一个是舍己为人,但本质上,都是在做善事。
同样的,在窗外偷听的白毛鼠妖,心中同样涌起相同的疑问,
姥姥说积功德,也是让多做好事、不要害人呀!
难道,姥姥竟然错了?!
方觉的声音,再次从屋中传来。
“所谓功德,众说纷纭,但要为师来说,不过八个字而已:见性是功,平等是德。”
这白毛鼠妖毕竟是天地灵秀孕育出来的精怪,虽然因为不读书、不涉人世,浑浑噩噩,但天生带着一点儿难得的灵性,
听到这八个字,猛然间如遭雷击!
好像一下子捅破了那层窗户纸,全明白了,
又好像,距离那真相更加遥远了,什么都没有明白!
几根小胡须一抖一抖的,两只小爪子在嘴边焦急的挠抓着,激动地抓耳挠腮,尾巴摇来晃去,两只小耳朵竖起来,恨不得立刻口吐人言,大声询问,什么是平等,怎样见性?
一阵风吹来,天空中有乌云聚起,屋檐下的风铃叮叮当当作响,
要打雷,快下雨了,
竹鼠是妖物,又在地下生活,骨子里最怕雷电这类的天威,平日雷雨天是打死也不肯出门乱逛的,
可是,正听在关键处,眼看就能摸到那梦寐以求的真理之门,哪里又舍得离开。
好在,已经有人帮它问了,赵柯和李贤几乎同时开口问:
什么是平等,什么是见性?
方觉不疾不徐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