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动静,钱宗望回头,往常逢人就带三分笑的胖脸异常憔悴,两鬓生出白发,几个月不见仿佛苍老了许多,赵凤声一凛,快走了几步,一本正经喊了声钱总。
钱宗望的身份地位摆在那里,即便赵凤声背地里口误喊出过钱胖子这种不敬的绰号,可见了本尊还是收敛起张狂姿态,好好拿出小人物应有的卑微。钱宗望在省城风生水起,据说跟厅级高官都称兄道弟,副部级大佬也是他的饭桌常客。随着涉世越来越深,赵凤声慢慢懂得了饭局式圈子究竟意味着什么,比如他那些江湖里的朋友聚餐,大哥的座位绝不会出现小弟身影,否则就是越俎代庖,轻者挨几耳光丢出去,重者伤筋动骨以儆效尤。等熬到钱宗望那种级别,圈子边缘人物更懂得这层道理,饭桌,也就成了等级划分的一个重要符号。
钱宗望挤出一个人畜无害的和煦笑脸,上前捯饬两步,双手抓住赵凤声手腕感激涕零道:“赵老弟,这次你又救了我钱宗望的命,让我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身体伤势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老院长这几天去京城参加学术讨论会,不再生成,等他回来,我请他亲自给你检查一遍伤势。”
赵凤声轻轻一笑,明白钱宗望的命指的是一对儿女,不留痕迹抽出右手,“钱总,您太客气了,分内之事而已。你看我活蹦乱跳的,哪像有伤在身的样子,还得麻烦您百忙之中抽空过来,实在不好意思。”
“哎!什么叫分内之事,你来帮我的忙,那就是千里送良药,情重,礼更重。来,你伤还没好利索,先坐下来说话。”
钱宗望体贴入微将赵凤声扶到病床躺好,对陈蛰熊笑道:“蛰熊,你的情况我从医生那里了解过,听说蕴空山有位高人精通歧黄之术,是中医界里有名的圣手,别急,等过几天我抽出空,陪你一起跑一趟蕴空山。”
不管是出自真情还是假意,钱宗望如此体贴下属,绝对属于业界良心,陈蛰熊点了点头,只懂得释放杀机的丹凤眸子瞬间通红,“多谢钱总。”
“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钱宗望看似埋怨,其实语气及其轻柔,几百斤的身躯坐到凳子上,掏出手绢擦了擦脑门虚汗,指着旁边一声不响的男子说道:“赵老弟,这是沈大民,他和蛰熊一样,都是我的左膀右臂,专门负责企业里一些麻烦事。我呢,乱七八糟的事情太多,蛰熊又需要养病,以后有什么问题,你就直接找大民,千万不要客气。”
“你好。”沈大民伸出手掌,含蓄一笑。
赵凤声友好地一碰即止,仔细打量着名字富有乡土气息的男人。
四十多岁,身材瘦小,宽大的黑框眼镜遮盖住了所有锋芒,属于八九十年代知识分子那种即视感,很容易让人忽略他的长相。赵凤声却不敢小觑半分,他早就听钱大宝说起过这位沈大总管,据说是海龟博士,智商和情商都相当恐怖,一个人将泰亨打理的井井有条,在商界是位八面玲珑的人物。
陈蛰熊主内,沈大民主外,这两位大总管确实让钱宗望如虎添翼。
“大宝去国外念书了,没时间给你告别。臭小子临走的时候还念叨着表叔有没有事,一夜没睡,看样子很挂念你的安危。由于那边开学的时间迫在眉睫,我让他只好先动身,他也写了一封信,把想说的话全写在里面,托我给你捎过来。”钱宗望话音未落,沈大民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个信封,双手恭恭敬敬递到床边。
“发个信息就好,不用这么麻烦。”赵凤声虽然心里想着这小子还有点人味,嘴上可不敢冲着人家老子埋汰儿子。
“不一样。”钱宗望笑道:“信息那东西总是给人相隔万里之外,不如写信诚恳。”
这就是大门大户里所谓的家教吧?
一点一滴都使人如沐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