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邵兴旺再去桃园的时候,那些老桃树开花了,开得非常艳丽。
青草和树芽似乎在一夜之间冒了出来,一切都是新的,一切都蒸蒸日上,一切都势不可挡。春天开始奔跑,而且浑身上下充满了力量。
老桃树旁边的小桃树,叶子和花朵已被冻伤,全部蔫了。后来这些小桃树又重新发了芽。但整整一年,它们都没有缓过神来,死气沉沉。
连续三天都是晴天,阳光明媚,空气清晰,野地里一切有生命的物体都焕发出了别样的光彩。荷花告诉他的丈夫,她想去桃园看桃花。丈夫邵兴旺欣然同意。
一早,赵雨荷熬了粥,馏了馍,夫妻俩简单吃了早饭,便一起到野地里去赏桃花。
说来惭愧,这是邵兴旺和美丽的新娘第一次到野地里来看桃花。
妻子赵雨荷穿着粉底红花的夹袄,化了淡妆,乌黑的头发盘在了脑后。出门前,赵雨荷让狗子哥把放在桌子上的布袋子提上。
邵兴旺不解其意。赵雨荷说:“这是午餐。”邵兴旺惊讶得目瞪口呆。忽然想起一早厨房里叮叮咚咚的声音,原来荷花在准备午餐呢。
邵兴旺打开布袋子,里面有四个玻璃饭盒。一盒装着卤煮的熟牛肉、一盒装着干辣椒炝拌土豆丝、一盒装着凉拌黄瓜,一盒装着绿色的菠菜汁烙煎饼。袋子里还有两枚甜橙,两盒酸奶,一瓶白酒,少许湿巾纸餐巾纸,一张蓝色粗布旧床单。在生活上,妻子荷花总能给邵兴旺带来惊喜。和他这个粗枝大叶的人相比,妻子荷花显然在生活上更富有情趣。
夫妻俩牵着手,避开车马行走的大道,沿着弯弯曲曲的小径,向村里的桃园走去。
推开院门,踏上阡陌,眼前一切的一切都像是脱了胎、换了骨似的。春以一种藐视一切的傲人样子开始统治这个世界。有生命的物体被一一唤醒。柔柔的风,新润的雨,隆隆的雷也捎带着来了,同样以一种势不可挡的气势把曾经刻骨铭心的冬抛弃。力量发生了转换,温柔战胜了猛烈,力量的天平开始向温柔的一方倾斜。
西边的麦田已粉红一片,旧年的枝头又一次绽出新的花朵。
邵兴旺心想,桃花不轻易辜负人的期望,尤其不会让一直等待桃花盛开的我们失望。
果然,油油的麦苗映衬得桃花更加娇艳。麦子半尺高了,它们极整齐,极守规矩,没有一个愿意抛头露脸挑战夜的严寒。它们是最守纪律的士兵,团结是它们最看重的事情,也是它们区别于田间地头那些孤独的树的最有力的证明。
夫妻俩漫步在田间地头,漫步在桃花盛开的果园。他们仔细端详每一棵桃树,每一朵桃花。初绽的桃花俏丽在枝头,笑逐又颜开,让人无不感慨自然的奇妙,生命的美好。
端详的时间久了,邵兴旺的眼前就会出现娇羞的新娘:粉的棉袄,红的面颊,浅浅的笑。
邵兴旺忆起了桃花扇,忆起了桃花雨,忽然又忆起了都城南庄中遗憾的翩翩少年,忆起了唐寅的《桃花庵歌》,不由得吟诵起来: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
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卖酒钱。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