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的北京,没有过去几年的闷热,偶尔湛蓝通透的天空给早晚增添了一丝丝些寒意。上午10点多,厚重的窗帘透不过一丝阳光。发髻凌乱,睡眼惺忪,带着迷离和未散去的酒气,蹒跚到卫生间。淋浴开启,水流开到最大,激烈的浇到头顶,意欲冲刷掉昨日酒桌上无知的喧嚣和愚蠢。仰起脸,任水刺向紧闭的双眼,顺着眼角洗去的是一直未干的咸涩。
她是秦可可,北漂7年,就在昨天,在歇业半年后她彻底失业了。席卷全球的病毒重创了她工作7年的出境旅游业。在越等待越无助,越复工越亏损的业态下,她所在的公司完成了最后一次裁员。
窗帘拉开,阳光倾泻满屋,这是一个一室一厅的公寓开间,是可可经过6年努力为自己在北京买下的第一套房子,欠着银行一百多万的贷款。也正是这个房贷,让她在歇业的半年里付上了所有积蓄。
穿着浴袍顶着毛巾,秦可可叼上一根细细的烟卷,这是她工作之后学习到的消遣。微甜的过滤嘴粘在嘴唇上,另一头点上了火,轻嘬一口,“滋滋”声响,将她的思绪引领到了昨晚的公司散伙饭局上。
其实昨晚能坐到饭桌上的已经没有几个人了,因为绝大部分人员在之前都已经纷纷被裁员或离职,真正剩下的就是几个从公司正式成立那天就在的老员工,可可是其中一个。饭局定在了一家烤串的管子,这里是工作时他们经常一起来的地方。“好久没来了啊”操着新疆口音的店长看到他们到来很热情。“是,疫情闹的,都没咋出门”,说话的是遇事很外向的销售经理李德远。其他人也附和着打招呼并跟随店长进入了一间包房。点菜的过程很顺利,因为他们熟悉这里的东西,肉串肉筋大盘鸡,鸡翅板筋大腰子…根本没看菜谱就点完了。“喝啤的还是白的?”有些沉闷的老板程大野问道。大家安静的相互看看,还是李德远说话了“啤的吧,白的怕上头太快”。“嗯,喝点啤酒的吧”票务主管景乐也回复到。李德远又看了一眼其他人,直接招呼服务员“先来10个大乌苏,要凉的”。
可可是公司操作部主管,对外负责与境外地接协调来保持整个旅游进程的顺利,对内负责与销售、票务、签证、财务等部门协同来获得更多的生意,类似于一个枢纽,一个运转中心。“天都快冷了,少喝点凉的”可可对着李德远说道。“不会比心更凉,再说负负得正,来点凉的,让酒精温暖你我看不清的复工”李德远故作深沉的调侃,其他人耸着肩哼笑。“你丫的就是会聊天,一会看你喝多少”景乐冲他抬了抬下巴。说话间啤酒已经摆到桌子上打开,每人拿了一瓶倒入玻璃杯。
“来吧兄弟们,咱们一起共事7年了,别的不说,先为我们的情谊干一个”,程大野站立起来举杯说。所有人也都站了起来,装满酒的杯子轻轻碰在一起,叮当而干脆,酒干入座,一阵沉寂,啤酒再入杯的流动声显得格外解压。程大野环视大家,声音轻抖“这次疫情没想到会持续这么久,虽然我们也做了些事情应对,但还是没能坚持住。虽然大家最近半年都没有对停薪有意见,可眼下公司也无力再运营不下去了。这行业不景气,咱们的那些欠款也收不会来,所以也没有了资金给大家补助,我对不起哥几个,感谢这些年的不离不弃”,说完就干了这第二杯,酒快速进肚,眼微微泛红。“钱收不回来也有我们的原因,谁也没想到这次疫情那么突然,哥咱都是兄弟,你别说对不起的话”李德运一口干完杯子里的酒说道。“就是就是,咱这是遇上了,会好的,等一切恢复了咱们再干回来,肯定会更好的”,这是马娇,签证部经理,一个很踏实的姑娘,一遍说话宽慰一遍递了纸巾给老板。其他人也都你一嘴我一嘴的强调着将来会更好的话语。
肉串和菜品陆续的上桌了,程大野领了三杯酒,一遍说着让大家先去自谋生路的话,一遍强调将来行情恢复了大家再一起创业的信心。秦可可话不多,小口抿着酒,她在压制内心的酸楚,因为除了她,其他都是当地人,主要没有那么大房贷的压力,所以言语上也轻松些。马娇似乎察觉到了她的低落,不停的给她拿一些串放在她的盘子里。李德远酒杯递了过来“可可,别太着急,你能力在呢,说不定很快能找到适合的收入,再说还有我们呢,有事跟我们说话别压着,来干一个”。“我没事,呵呵”可可举杯碰了一下然后一口而进。接下来所有人也都来跟可可说着贴心的话,劝着宽慰的酒。再后来的事可可断片儿了,隐隐约约的是她提瓶打圈的释放和不知所谓的叫嚷。总之她喝多了,最后马娇和景乐把她送到了家。
烟灰自由垂落到一个小铁盒变成的烟灰缸里,这支烟她似乎只抽了一口就燃尽了。手指间的烫刺激着可可切断那模糊的记忆。她两眼空洞无神,盯着烟灰缸,手指不由自主的又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点燃,烟雾再次被吞吐,在头顶飘荡出画面。可可还想回忆昨夜,却真的记不起了。“嗡翁翁~”,手机在床上震动的声音拉动了她有些僵硬的姿势,是马娇打来的电话,询问她是否醒酒。可可本想问她昨天喝多之后的情况,最终还是没问出口,她突然觉得不想知道了,也许她是怕马娇的描述会让她徒添忧愁。电话两头依旧是宽慰与感谢的话语,挂了电话,可可走回卫生间,娴熟的吹干头发,把自己整理的干爽立整。看着镜子里熟悉的自己,又恍惚了起来。
“你接下来怎么办?你会做什么?你还要在这里吗?…”这些问题是她最近半年常想的,却一直没有答案。她也曾去找工作,但是因为毕业后就一直在做旅游,没接触过别的行业,找起来有些难度,而且因为疫情,很多行业也都裁员,能适合她还房贷的基本都被拒绝,可以接受她的薪资又离她的房贷太远。她迷茫的更严重了,毫无感觉的走出卫生间,去厨房拿出她前年去新西兰带回来的“长相思”葡萄酒。没有任何感情,打开,倒入杯子。看着高脚杯中浅浅淡黄的酒液,她笑了,能掉出眼泪的那种笑。“是时候离开了吗?”她自语。“当初为何来呢?对啊,当初为何来的呢”?依旧轻抿了一口杯中酒,没有了最初接触的那种果香,多了酸酸的味道向那些问题一样萦绕,带着她想起刚来北京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