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果然来河北了?”
听见属下的禀告,连夜赶到幽州的张仲坚,微微地捋了捋自己的胡须。
“义父果然神机妙算!”一边的韩让满含着钦佩的目光,对着呼兰大国师说道:“风雨是当众宣布,要亲自护送燕南天的灵柩来河北,分明是猫哭老鼠假慈悲,收买人心来了!”
“不,不是这么简单,依我看,风雨的胃口是在幽燕才对!”
张仲坚冷笑了一声。
“不会吧,风雨军如今四处作战,我们不主动进攻,已经够让风雨拜佛烧香的了,他哪还有实力来进攻我们?”韩让半信半疑的说道。
“不会?我看铁定才对!”
张仲坚用手指轻轻的敲了敲几案,与其说是在和韩让说话,倒不如说是自己在说服自己更为恰当。
“风雨以布衣之身初掌相位,本来就会引起圣龙豪门世家的反感,更何况他在凉州和巴蜀,便实行了一套重视耕战侵害了豪门利益的作为,和天池剑宗为首的武林关系,也很糟糕,最要命的是,云明月刺杀燕南天的案件,让他进退维谷,无论是强硬还是退让,都必定会损害到他的形象和地位。
“所以,在现在这个时候,最好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战争的胜利。有时候,人们就是如此可爱,一场伟大的胜利足以吸引他们的注意,让他们在虚荣之中陶醉不已,从而也就让风雨拥有足够的战略空间和时间,来调整他的力量部署,最终稳固他的权力和地位!”
说到这里,张仲坚自嘲的笑了一笑,不可否认的,这是一个很老套、但是却很有用的方案,至少,自己便不只一次的运用它。
“您是说,风雨需要一场大败我们的胜利,来维护自己的统治吗?”
韩让还是有些不能够相信,虽然在内部发生严重的问题之后,寻求对外的战争来转移视线,最终解决问题的策略,在历史上并不新鲜;但是,鉴于风雨军在如此漫长的战线四面出击的现状,韩让实在无法想象,像风雨这样精明的统帅,会做出饮鸩止渴、穷兵黩武的事情。
“事情是明摆着的,风雨如果不尽快取得一场胜利,那么他权力的巅峰,恐怕很快就会到此为止了,无穷无尽的阴谋和暗算,将会再次验证了历史的铁律——战场上的辉煌,并不足以保证名将能够抵御宫廷的暗算!”
呼兰大国师就仿佛上帝一般,高高在上,用充满着批判意味的语调,述说了风雨的现状,随即话锋一转:“让我们看看风雨可以选择的胜利吧?印月半岛?不行,他刚刚利用这场胜利,保证了自己获取宰相的位置,人们的热情不会这么快被激发起来,而且那里太远了,虽然让人陶醉,但是,却无法确保人们的实际利益!
“西南半岛吗?也不行,因为他刚刚遭受了惨败,就算获取胜利的话,在人们看来,也不过只是扳回了失分而已。
“更何况风雨很悲哀,他偏偏是圣龙这个民族的统帅,这个民族有着一种不可救药的圣人思想,总认为以德报怨是一种伟大的行为,所以圣龙人恐怕不会很喜欢风雨对于昔日那些属邦过分咄咄逼人的远征,在他们的眼里,这恰恰是这位年轻宰相过于好战和残暴的证据!
“那么剩下的便只有东面了!不可能是江淮,那是一场内战,虽然可以让风雨受到忠君的美名,但是,这并不足以让那些既得利益受到损害的贵族们,停止他们的敌对——在利益面前,任何美好的传统理想都是废话!
“也不可能是安宇,风雨没有自己的舰队,江南也离凉州太远了,这场胜利也许可以对风雨有一些帮助,但最终不会解决问题,除非他想让天子和诸侯介入,不过,这将打破权力平衡的格局,天子的壮大必将意味着权臣的没落,想必风雨不会这么愚蠢,给自己埋下如此可怕的威胁吧?
“于是,只有燕家军和呼兰人了!你看,多么完美啊!燕家军和呼兰人的问题,在冥冥之中,实际上已经联在了一起,如果能够收复幽州的话,那么风雨不仅可以赢得那些一心想收复家乡的幽燕军队的感激,解决了东部四大问题环环相扣的束缚,而且夺回祖宗的领土。
“在圣龙,这将是一件多么令人热血沸腾的极大荣耀,不但足以帮助风雨摆脱如今那些不名誉的指控,同时也可以威慑那些暗中的阴谋者,因为陷害这样一个民族英雄,那简直就是把自己放在了遗臭万年的位置上!”
张仲坚的侃侃而谈,似乎并没有说服韩让的看法,韩让还是实话实说道:“但是,风雨此次前来河北,甚至没有带上自己的近卫军,反倒是秋里的秋风军,最近在玉门关那里非常活跃。
“那么,从兵力在各战场分布的角度计算,已经把白虎军部署在巴蜀,把碧蛇军部署在西南半岛,把赤狮军部署在印月,剩下的青龙军,则需要防卫凉州的领地,而秋风军需要配合青龙军,在伦玉关和玉门关之间保持机动,因此风雨能够调动的,只剩下黑狼军和近卫军了。
“但是,我不相信他敢不留一支军队的监控京畿,因此在扣除了所有之后,得出的结论很明显,风雨能够用来收复幽州的军队,最多不超过两万人。就凭这样的兵力,别说义父您已经加强了幽州的防卫,即便是原先幽州的十五万守军,也足以将风雨击败了!”
“你说得都对!”欣慰地看着自己得意的弟子,呼兰大国师微笑着说道:“但是,你能够回答我两个问题吗?
为什么风雨不带自己的近卫军?就算想要在收买人心的过程中,表现孤单英雄的气概,但面对二十万仇视的军队,也不在乎区区三千人啊!
“还有,既然风雨缺兵少将,那么,他一定会很害怕我们这个时候进攻,那么他为什么还要让秋里在玉门关大出风头,深怕我们不知道秋风军不在中原?”
“这个……”
韩让不由得为之语塞。
“如果一切换一个角度,那么就很好理解了!风雨恰恰希望你有这样的想法,那么他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调动他的部队,来一次漂亮的偷袭,这是他的拿手好戏。从伦玉关到玉门关,包括了印月和西南半岛,还有高唐,每一次突破性的进展,似乎都是在人们最意想不到的时刻,所进行的雷霆一击吧!”
说到这里,张仲坚的脸色多少有些犹豫,毕竟,在风雨军的不少辉煌战绩中,垫背的却是他所执掌的呼兰帝国。
“义父高明!”这个时候,韩让倒是茅塞顿开,没有忘了捧张仲坚一句,随后试探的说道:“那么我军将如何行动,是否应该先发制人?”
“当然不!”呼兰大国师冷笑了一声道:“圣龙帝国的军队,最擅长的便是依托城池进行防守,我可不愿意让这么优秀的草原勇士,做出如此无谓的牺牲!既然风雨要进攻,那么我就让他来,虽然他肯定有阴谋,但是显而易见的,他的军队不会占据优势,甚至兵力只少不多。
“所以,先以不变应万变,然后再打一个防守反击,我要让圣龙帝国所剩不多的精锐,在自己的城池之下血流成河,哈哈!”
在大笑中,张仲坚仿佛看到,当日那些阻碍了自己青云直上的官员们,还有那些在自己不得志时,蔑视自己的圣龙百姓们,纷纷倒在了血泊之中,不由得大大出了口气。
“妙计!”韩让眼睛一亮,流露出钦佩的光芒,继而兴奋的说道:“如此一来,风雨必定会大败而归,声望和实力都大大受损,圣龙帝国好不容易看似团结起来的局面,也将不堪一击的被摧毁,到时候,便轮到我呼兰铁骑主宰中原了!”
“哈哈,希望风雨不会让我等这一天等得太久!”
张仲坚胜券在握的微笑着。
“应该是这样吧?虽然,在西南半岛和印月的军事反击似乎太过火了,虽然风雨居然不去理会武林人物在江南可疑的集结,不过,风雨你应该不会真的愚蠢到想要先行平定安宇吧——这可是一个不可能做到、而且就算做到也会得不偿失的鸡肋啊!
“哼,不去多想了,不管他是否真的要全力进攻幽州,只要风雨军不在短期内收复幽州,那么,风雨应该无法摆脱眼前的困境,圣龙的内乱也就指日可待!风雨啊,风雨,这一局,看来是我赢了!”
呼兰大国师暗暗的念叨。
而这个时候,风雨却已经是一身白衣披麻,护送着燕南天的灵柩,来到了所有人都红着眼睛的燕家军大营。
“悲哉燕公!初遇于圣京,正值先帝驾崩、社稷动乱、呼兰贼子狼窜于中原,风雨蒙公教导,共挽社稷于危难,收复凉州失地,驱逐呼兰贼寇,公之品德深嵌风雨内心;再遇于圣京,恰是庞贼肆虐,公器毁坏,风雨仰望公之威仪,追随左右辅佐广陵归位,朝纲整肃,公之果决令风雨拜服!
“可怜苍天,小人横行,毁我与公之友谊,挑我与公之关系,致使兵戎相见于西北,血流成河,百姓家破,两虎相争,两败俱伤,多少俊杰埋骨他乡,多少子弟饮恨黄沙,令神州亲痛而仇快,乃我与公刻骨之痛也!
“尘烟散去,圣京会盟,恩仇笑泯之后,风雨本愿恭听公之教诲,共振圣龙之威严,可恨公以撒手人寰,神州失去擎柱,风雨失去师友,圣龙不幸,风雨大哀……”
普天之下,恐怕没有几个人会想到,在刀光剑影之下,在幽燕将领们的虎视眈眈之中,风雨竟真的会带着血衣卫“刀、枪、剑、戟”四大高手,和随军长史金岑前来,并且于众目睽睽之下,声泪俱下、情深意重的念着悼文,就仿佛真的和燕南天是情同手足的忘年之交一般。
“凉国公大人如此惺惺作态,莫非真的是欺我幽燕无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