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人把王申海的遗体搬上车后,临终关怀园的人也整理好了王申海的遗物,让它们跟随主人一起送到医院那边去。
接王申海的车并不是殡仪馆的灵车,而是医院的救护车。
但救护车走时,吴主任等几个送人的医护人员在后面深深鞠了一躬。
他们都知道,王申海还不能立刻入土为安,或一把火烧了完事,还得去摘除掉眼角膜,留给需要的人。
器官捐献完成后,他的遗体才会由医院进行符合伦理原则的医学处理,恢复遗体原貌,交予家属处理善后事宜。
虽然吴主任几个都是医护工作人员,但同时他们也跟正常人一样,极少数会愿意生前签署器官捐献书。
临终关怀医院不说每天,但差三岔五就会送走一个病人,吴主任送走过不知道多少个病人,早就麻木。
今天不知道为什么,送走王申海后,他情绪有点失落。
死亡,对于王申海这样的人来说,是一种解脱,应当跟寿终正寝的老人的丧事一样,是喜丧。
但吴主任没有替王申海高兴的意思,只觉得很惋惜。
吴主任跟王申海聊过天,王申海生前憾事很多,其中一个让吴主任印象深刻。
他说,忽然觉得当年考上南大是一件错误的事,早知道就不上大学了。
南大的综合实力是全国排得上号的,他考上了,出来却没为社会做什么贡献就挂掉,浪费了一个宝贵的招生名额。
第二天,杨帆提前一天结束出差行程,从外地赶回山城。
深海的孤独,还是没能等到他回来,见最后一面。
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一路心情似乎很平静的杨帆,当站在那间冰冷的房子里,看到盖着白布的那张床时,眼泪却忽地夺眶而出,怎么也止不住。
多好的一个年纪,多好的一个人啊,怎么说没就没了?
前几天还坐一块抽烟聊天,有说有笑,生死看淡。
今天只剩下他一个人。
原来,对于死亡,这个年纪的人,永远也没法做好心理准备。
他曾问他,我死了,你会不会流泪,哪怕一滴。
他回答他说,不会,我有很多爱我的人,也有很多我爱的人,你是微不足道的。
他笑了笑,似乎点失望。
他没骗他,他当时真的觉得自己不会哭,丢不起这个人,但会难过。
现在,掀开白布,他看着骨瘦如柴,即便手术后被医学恢复原貌,也依旧看得出之前被病痛折磨得不成人样的他后,泪流满面。
良久。
“你放心,等小妍的眼睛治好之后,我会尽快找时间,带她去一趟你老家。”
“我不会告诉你父母你的消息,只是假装偶遇,让小妍看一看你爸妈,让你爸妈看一看小妍的眼睛。”
“小妍有画画的天赋,我创造机会,让她画一张你的画像,送给你父母。”
“画像裱框,里面藏有你的遗体捐献纪念证,你就以这种方式继续陪你爸妈吧。”
“你的骨灰我会遵照你的遗愿,洒入江河,不送回故乡。”
“长江的尽头是海,你安心去往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