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将近,长安却依旧热闹非凡。
走出考场的士子们,三三两两的聚集在一起,或以学派或以地域,各自抱团,探讨着考举过程中的心得。
这个时候,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嗓子:“匈奴公主的陪嫁队伍到了灞桥了!”
呼啦啦的人群,立刻向潮水一样朝着灞桥方向席卷。
这忽然的变化,吓坏了负责维持长安治安秩序的内史官员与南军将领,连忙紧急调动大批士兵维持秩序,疏导人群,甚至在灞桥附近拉起了人墙。
但是,不管官方怎么疏导人群,怎么驱散人群。
灞桥附近依然是人山人海。
放眼望去,整个渭河两岸,密密麻麻的都是人。
好奇心强烈无比的年轻人们,爬到屋顶,爬到树上甚至,爬在马车上,大家都想一睹嫁过来的那位匈奴公主的芳容。
毕竟,一直以来,都是汉室嫁宗室女给匈奴,匈奴人反过来嫁公主,这还是头一遭。
当然,对于这个嫁过来的匈奴公主,士子们因为政治倾向不同,态度也自各不相同。
“哼!果然是礼乐崩坏啊,连夷狄之女,都能嫁入天家了!”有人一边眺望着从灞桥北边过来的匈奴送嫁队伍,一边愤愤不平的发泄着。
不用看,此人必定是来自鲁地的儒家派系。
鲁儒在汉室诸多的儒家派系中,属于最保守的原教旨主义者,鲁儒的名声,即使是在儒家内部,也是臭名昭著!
尤其是燕诗派系和新近崛起的公羊派、谷梁派,是恨不得食鲁儒之肉!
为什么?
因为就是这帮家伙长久以来上跳下窜,嘴上不把门,搞的儒家五十多年来,竟然没有出过哪怕一个重臣!
这也就罢了!
这帮家伙自己当不成官,还不让别人当官!
当年,叔孙通投太祖高皇帝,高皇帝不喜叔孙通穿的儒袍,甚至非常厌恶。
叔孙通立刻换下儒袍,穿上高皇帝喜欢的短衣,于是,高皇帝龙颜大悦。
结果,鲁儒门不干了,各种喷和看不起叔孙通。
当年,叔孙通因为受命高皇帝,起草汉室的各种礼仪和制度,考虑到鲁儒派系是最懂周礼的人群,叔孙通狠下心肠,把脸皮丢掉,低三下四的上门去请教。
结果,这帮鲁儒张嘴就是:公所事者十主,皆面阿以得亲贵。今天下初定,死者未葬,伤者未起,又欲起礼乐,礼乐所由起,积德百年而后可兴也!吾不忍公所为,公所为不合古,吾不行,公往矣,无污我!
表面上这帮家伙说的冠冕堂皇,其实,任何人只要翻开史书,就能看到,这帮家伙其实只是在发泄自己心里的怨气。
怨气从何而来?
一者,刘邦当时刚刚举兵数十万,包围鲁地,狠狠的打了他们的脸。
二者,在一年前,这些家伙刚刚灰溜溜的从长安滚回去。
此刻见了叔孙通身居太常,食禄两千石,心里头满满的都是酸水呀!
但,偏偏这帮家伙掌握着儒门的道统,而且人多势众,就算是儒门内部,其他派系再怎么对他们不满,也只能帮着打圆场。
毕竟,要是把鲁儒们的皮给拔了,不管是燕诗派还是公羊派,都讨不到好果子吃!
当年叔孙通就说了:若真鄙儒也!不知时变!
是真不知变通吗?
这就只有鲁儒们自己知道了。
反正,这五十多年来,鲁儒们就是儒家内部最顽固最保守的循古派。
他们什么事情都想往上古扯,甚至还有人鼓吹井田制,认为只要采取井田制,那么今天的一切罪恶与社会矛盾肯定立刻消弭。
只是……
这些家伙的鼓噪,跟后世公知们的胡扯差不多。
基本上谁信谁倒霉!
因此,他不说还好,一说,就立刻暴露了自己的政治属性,马上,各种各样的冷嘲热讽就来了。
“蠢货!周室当年就已经与戎狄通婚过了!”这是打脸的。
“匈奴不嫁公主,我汉家就要嫁宗室,你难道想要天子嫁公主给匈奴吗?”这是愤青。
“汉家历代天子,都曾有下诏:嘉与士大夫更始,甚至先帝还曾明确下诏:与民更始,更始是什么意思,你难道不懂吗?”有人上干货质问道:“易云:通其便,使民不倦,诗曰:九变复贯,知言之选。回家且好好读书吧!”
此人的话,立刻就引起了许多法家学子的叫好声。
说句实话,论起辩论,当今世界,还真没有那个学派辩得过吞并了名家后的法家。
对鲁儒,看得惯的人非常少。
这个莽撞家伙,很快就陷入了群情汹涌的讨伐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