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不夸张的说,汉家的马政建设,就是建立在这些侏儒的汗水和付出之上的。
但社会和国家,却压根也没正式过他们。
刘彻就记得很清楚,后世史书上,连东方朔都拿这些侏儒开刷,利用他们的单纯幼稚给自己谋好处。(史记。东方朔列传)
看着这些侏儒,刘彻叹了一口气,然后,摇了摇头,道:“卿之所请,朕只能同意一半,即下诏,禁止歧视和侮辱侏儒,并不得刻意虐待,但许庶民之身,朕不能准!”
“因为,朕一旦准了,就是害了他们啊!”
是的,毫无疑问,一旦给了这些侏儒自由身份,那么,他们的死期也就到了。
他们一旦获得庶民身份,就必须离开少府和太仆,去自谋生路。
他们能干什么?
又能做什么?
他们可不是晏子,能凭借聪明才智,闯出属于自己的天地。
而且,社会对侏儒的歧视,极为严重。
某些人甚至将侏儒视为不详之人。
老实说一旦他们离开上林苑,等待他们的,就只有死亡。
不是被人杀了,就是死于饥寒交迫。
更别说,这些侏儒中,还有许多有着侏儒并发症,譬如智力发育不全等等。
因此,给予他们自由,其实就是要他们死。
褚强也叹了口气,醒悟了过来。
对这些侏儒,褚强是极为可怜的。
在周南牧场三年了,褚强跟这些侏儒天天打交道,从一开始的鄙夷和蔑视,到如今的同情与怜悯,褚强走过了不为人知的心路历程。
想了想,褚强不得不拜道:“陛下圣仁,臣代侏儒们谢过陛下!”
能让天子给少府和太仆下诏,禁止歧视和虐待侏儒们,已经是目前这些可怜人所能得到的最佳待遇了。
褚强甚至都清楚,很可能,这些侏儒自己都不明白,他们的人生,已经有所改变。
毕竟,对那些智力可能只有七八岁甚至四五岁的侏儒来说,他们中的很多人,甚至以为自己跟马是同一种族……
叹息了一会后,刘彻将这些沉重的念头抛出脑海,叮嘱道:“近期,会有四百多匹乌孙马从关塞而来,卿做好准备接受吧!伤病马匹,一定要第一时间甄别出来!”
“诺!”褚强领命,然后疑惑的问道:“陛下,怎么有这么多?”
确实,一次性来了四百多匹乌孙马,这是过去交易史上所未有的。
要知道,过去两年,汉室总共就从伊稚斜这条线上得到了五百多匹战马,其中只有不到三百匹乌孙马,公马在其中的数量甚至只有五十匹都不到。
但这一次,不仅仅四百多匹,全部是乌孙马,其中公马的数量更是达到了两百之多!
这说明了什么?毋庸置疑!
刘彻微微一笑道:“有人要狗急跳墙了呗!”
为了得到这一批乌孙马,刘彻付出了整整四千张弓,五百套铠甲还有一千柄戈矛,另外还有生铁、青铜各一万斤。
可谓是出了大血。
而这些武器,最终会流到哪里去,这是不用屁股都能猜到的事情——乌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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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孙的处境,目前确实极为糟糕。
甚至,可以说是糟糕到了极点!
匈奴人在一个月前,已经攻克了乌孙在白山之南最大的牧场,全歼了当地的乌孙骑兵。
这还只是次要的问题。
毕竟,大战之中,战损什么的,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乌孙人固然被匈奴人狠狠的咬了一口,浑身鲜血淋漓。
但匈奴人也好不到那里去。
在过去几个月的战争中,一个万骑被彻底打残,还有两个骨都侯的脑袋被割了下来,作为战利品。
但,那个牧场的失陷,却将乌孙人的秘密暴露在了匈奴人面前。
乌孙马!
这种乌孙人用了几十年时间,偷偷瞒着匈奴人,在私底下培育出来的全新优良马种,已经被匈奴人得到了。
乌孙的高层,只要不是白痴,都明白,接下来,战争的性质已经变了。
假如说之前,匈奴人可能还在打着小老弟不听话了,该打屁股了的态度,仅仅只是想要教训教训乌孙,让乌孙成为匈奴的炮灰以及先锋。
所以,在战争中,匈奴人手下留情了。
在战争中,匈奴人并没有采用他们过去针对敌对部族的战争方式:即杀死所有高过车轮的男子,烧毁所有牧场,污染所有水源。
他们采用的是其内部战争的策略。
只是通过兵力优势,挤压和压榨乌孙骑兵的活动空间,尽力以最小的代价来获得胜利。
但,当乌孙马这个秘密暴露在了所有匈奴贵族,尤其是军臣眼前时。
战争的性质就改变了。
乌孙上上下下,都非常恐惧。
毕竟,在以前,假如乌孙战败,最后也顶多是老昆莫猎骄靡去给匈奴单于请罪、磕头,同时放弃一部分自主权,若是能取得一两次胜利,那么,乌孙甚至还可以体面的结束战争。
但,当乌孙马被暴露。
那么,匈奴人只要不傻,马上就能明白,乌孙人,早就心怀叵测,有着二心的这个事实。
战争,立刻就会从小老弟不听话,需要打屁股,变成了你死我活的争霸战。
就像当年月氏、东胡与匈奴人的战争一样,除非有一方倒下或者逃离,否则,战争不会结束。
但,现在的情况是,乌孙人就算想跑路,也没有机会了。
匈奴人已经知道了世界的疆域,他们连跑到万里之外的月氏人都找到了。
乌孙人再跑,又能跑到哪里去?
更何况,一旦西迁开始,类似乌孙这样国内氏族力量强大的联合体,恐怕马上就要瓦解。
塞人跟月氏人,以前能为了活命,给伊稚斜当孙子,现在,也能给匈奴当孙子。
乌孙人现在唯一的好消息是,他们并不是孤军作战。
匈奴方面的伊稚斜,依然在通过各种渠道,给他们补血、提供情报。
而与汉朝的走私贸易渠道,至今依然畅通。
这才让乌孙勉强维持到了现在。
但现在,随着乌孙马曝光。
乌孙人知道,他们必须放弃白山了。
再坚持在白山脚下作战,等于坐以待毙,若不趁着匈奴人还没调整过来的机会,跳出包围圈,那么,一旦匈奴人开始改变策略,对乌孙人进行绞杀,进行收买分化,那么,乌孙就真的要灭国了。
“但,我们能去哪里?”中候昆盾问道。
茫茫大草原,向西,等于慢性死亡,向南,则是匈奴的重兵集群,向北,那是茫茫戈壁。
只有东方,才是唯一的出路。
但问题是,东方是匈奴人的大本营。
而且,当年东胡人也曾经走过同样的道路。
结果,不言而喻,那是一次死亡行军。
庞大的东胡帝国,在东迁路上,分崩离析。
“我们打回祖地!”昆莫猎骄靡站起来,用着极为坚定的语气说道:“向东方,朝胭脂山、祁连山、贺兰山出发,军臣定然想不到我们的举动,更何况,我们还有伊稚斜,可以请伊稚斜为我们提供向导和情报,引开路上的匈奴部族,自白山出发,一个月,我们就能回到昆邪故地,那里还有躲在山中的小月氏部族,我们可以与他们联合,我们还可以向南方的汉朝求援,借兵!”
此刻的猎骄靡,就如同一个赌徒一样,将他所有的筹码都压上了赌桌。
“可是……”大禄尼莫站起来,表示反对:“伊稚斜靠不住,事实上,儿子更担心,伊稚斜出卖我们!”
确实!
以草原民族的思想考虑,伊稚斜有着很大的概率出卖乌孙。
作为伊稚斜的朋友,尼莫太清楚伊稚斜的本性了。
他就是一匹饿狼,只要有好处的事情,他肯定会做。
就像之前,他帮着乌孙人,偷偷传递消息和情报,还通过各种渠道,将乌孙的战马,走私到汉朝,换回大量物资。
但伊稚斜这样做,只是想让军臣吃瘪。
他可从未想过,颠覆匈奴帝国。
在事实上,伊稚斜跟军臣是一样的人。
指望伊稚斜帮忙,岂非是羊入虎口?
甚至,尼莫很怀疑,那个无缘无故的死在乌孙国内的母阏氏使者,很有可能就是伊稚斜搞的鬼。
假如是这样的话,那么,伊稚斜肯定早就准备好了出卖乌孙,来获得他的利益。
有着母阏氏的支持和从前右贤王的遗老遗少们的力量,伊稚斜只要立下歼灭乌孙的功绩,或许恢复右贤王的地位不可能,但最起码,一个右谷蠡王甚至左谷蠡王是跑不了的。
“可是,除了伊稚斜,我们没有其他人能相信!”猎骄靡摇摇头道:“我们只能相信伊稚斜!”
“诚然,伊稚斜可能会出卖我们,但是……”猎骄靡的眼中闪过一丝狡猾的神色:“假如我们说,我们是想绕到军臣后面,取其首级呢?”
“我相信,伊稚斜肯定希望军臣死掉!”猎骄靡道:“他比所有人都更希望军臣去死!”
这确实是事实!
因为军臣目前只有一个四岁的儿子于单,一旦军臣死亡,那么,伊稚斜就是无可争辩的匈奴单于继承人。
“就这么定了,大禄,你去负责通知伊稚斜,就说,我们想绕到军臣后面,发动袭击,取军臣首级!”猎骄靡吩咐道:“昆盾,你去联络中候和右候,告诉他们,本昆莫将在伊列河与军臣决战,让他们带领部众,前往伊列河布防!”
毫无疑问,猎骄靡打算抛弃塞人跟月氏人了。
就像壁虎断尾,将塞人跟月氏人丢给匈奴人,自己则逃之夭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