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栗，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p>
九头虫死死盯着不远处静静站立雄壮身影，牙关紧咬，冷汗自额前渗出。一剑，仅仅是轻描淡写、不带半分烟火之气的一剑，视野之内所有虾兵蟹将尽数失去了六阳魁首。</p>
永远地失去，甚至来不及发出惨叫，来表达自己的不舍之意，对项上头颅的不舍，对这个世间的不舍。数百兵将堕入轮回，心中唯留下对那道淡青色匹练的感慨，不是感慨它的凶险，而是它的美丽。真地很完美，清淡中带着华美，不需要任何辞藻修饰。</p>
竭力控制身体，九头虫忘却了周遭一切，兵器叮当坠地，残躯接连倒下，耳畔隐隐传来的波涛声，以及自额前蔓延至脸颊的麻痒，统统忽略、忘却。</p>
不得不忽略，不敢不忘却。</p>
透过猛然放大，却无法收缩的瞳孔，九头虫将那张冷漠的俊脸收入眼底。那近乎完满的外表下，隐藏着何等地狰狞。</p>
九头虫心中明悟升起，对面那人是杀神。不！也许是凶兽。</p>
竭力控制着忍不住颤抖的躯体，浑然不觉左胸腔位置跳动愈加频繁激烈。九头虫心中明白，对面的杀神看似随意站立。可是，只要他有分毫异动，锋锐的獠牙就会从沉默中伸出，将它撕成碎片。</p>
战栗的灵魂，渐渐将心中的恐惧波及全身，九头虫全然不知身躯在微微抖动，他无暇关注这些。似乎刚刚察觉到手中的冰凉，紧了紧月牙铲，借来少许刺骨寒意，借以驱除心中的惧意。</p>
“你……是谁？”作为声名远播的妖王，远近驰名的强者，自有强者的尊严。顷刻之间，畏惧之意业已悄然远去，九头虫沉声发问。</p>
简简单单的话语，将心中方才提起的一点信心彰显无余，却不自觉地带上颤抖之音。</p>
默立一旁的孙悟空忽然嗤笑一声，心中不屑：孤陋寡闻之辈，连一剑笼罩北俱芦洲的杨大哥都不认识。这家伙在潭子里泡久了，所见的天空也仅仅是潭口那么大一片。</p>
杨戬静静站立着，头、颈、背、腰、腿成一直线，标枪般挺立，水合道袍干净清爽如昔，不带点滴污渍，即便这小小龙宫之中，泰半之水已成暗红。</p>
饶有兴趣地望着九头虫，目光中夹杂着一丝一样的情绪，似不解，又似怜悯……杨戬忽然幽幽道：“真是何苦由来！你连我都认不得，招惹我师尊作甚。”</p>
“你师尊？”九头虫微微一愕，下垂的月牙铲横在胸前，握得更紧了，两侧掌沿尽是惨白，血色尽褪，寒声问道：“陆久？”</p>
闻言，朱九阴目光静静转向九头虫，面上挂着经年不变的憨厚笑容，只是那目中一闪而逝的寒芒，曝露几许深藏的心意。</p>
愤怒中的猴子感应到一丝杀意，毛茸茸的脑袋微侧，疑惑望向朱九阴。盯着那颗堆满老实憨厚的猪头，猛地晃晃头，仿佛要将那可笑的想法自脑海中甩脱出去。</p>
待孙悟空转过头来，不禁揉揉眼，暗自担忧自己的眼睛是否在兜率宫的八卦炉中受了暗伤。先是憨厚的呆子，后是冷漠的杨戬，这……都不可能。</p>
杨戬笑了，无声，但很灿烂地笑了。自孙悟空遇上那天起，从未见过这位冷漠男子俊美的脸上出现如斯笑容。</p>
笑容倏地敛去，杨戬胸中的身躯骤然消失于原地，一声脆响过后，复又重新出现，伴随着几颗莹白滚落在地。</p>
九头虫并未抄起月牙铲反击，也没有大声肆意咆哮，甚至没有看上杨戬一眼。只是静静垂下脑袋，借此掩饰张大至极限的瞳孔，沉浸于那惊艳一掴之中。</p>
时刻警惕着对手，可九头虫依然被一巴掌狠狠抽上，吐出半口白牙。面上感觉到的是手掌，映入眼帘之中却一闪而逝的白色光华。</p>
那是……何等地迅疾！</p>
杨戬赤裸裸地羞辱了九头虫，这一掌并不容易。或许这世间，许许多多大神通者能够蔑视九头虫，如同面对蝼蚁一般，轻易将它轻易碾成残渣。可是，要在他完好无损的状态下，如此羞辱他，唯有杨戬一人。是的，唯有一人。高高在上的诸天八圣人当然可以，只是不屑。余者皆无此能。</p>
缘何？无他，唯速度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