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您别着急,先听我说,去年和今年,安福堂都送了好几个娈童到三皇子和四皇子府上,就连……”
沈晔急忙顿住,
“就连什么?你跟我都实说了!”
周太太拉着他的衣袖,急切的问道,
“娘,您别急,就连二皇子府上,他们也送了好几个美人进去,听说,他们还送了不少极小的女童到宫里去。”
沈晔的俯过身子,贴到周太太耳边说道,
“那个二掌柜,听话意,是专一负责给宫里和几个皇子物色娈童美人的,他的话,娘,也许是真的。”
周太太面色铁青的呆坐在榻上,一时作声不得,半晌才恍过神来,转过头盯着沈晔斥责道:
“你怎么和这样的人混到了一处?你父亲一日不在身边,你就这样不学好去?!”
“娘,我没有,是二哥带我去厚德居吃饭,碰上的,我又不好转身就走,只好坐着陪着说说话,娘,你放心,我心里有数,这些生意上的朋友还是要处的,父亲也常教导我,要和光同尘,才是处世为人之道。”
沈晔急忙解释道,周太太怔怔的疲倦的挥了挥手,
“好好好,你这些个大道理,我也听不懂,回头你只跟你父亲解释去,你赶紧写封信给你父亲,把你妹妹这事好好跟你父亲说说清楚,告诉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你妹妹跳进这样的火坑里去!”
沈晔答应着,要了纸笔,干脆就伏在榻几上写起了书信。
平阳府,张祭酒府上,承泽院正屋,丫头婆子们屏声敛气垂手侍立在暖阁外,张大奶奶脸色铁青的端坐在里间炕上,狠狠的瞪着畏缩着坐在对面的文大奶奶,手指微微颤抖着点着文大奶奶,半晌才说出话来:
“你个蠢货!我怎么就教不好你?!”
张大奶奶重重的喘着粗气,手臂无力的垂了下来,文大奶奶胆怯着又往后缩了缩,低低的辩解道:
“嫂子,我,也是没法子,才去……”
“你就是个猪脑子!”
张大奶奶一时气急,随手抓了只靠枕狠狠的砸了过去,文大奶奶畏缩着侧着身子躲着靠枕,眼圈红了起来,不敢再坐着,站起来垂头靠在炕沿上,丙只手无意识的轻轻扯着腰间系着的丝绦,张大奶奶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微微闭了闭眼睛,平息着气息,半晌,才伤感的重重的叹了口气,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老话说的一点都不假,你没事时一天往府里跑八百趟,这有了事,怎么就不来找我了?这胆子也有了,腿也长了,也长本事了,竟冲到十里庄,找夫人兴师问罪去了?!”
“嫂子,我不是,我不敢,不是问罪,不是……”
文大奶奶急忙辩解道,张大奶奶满眼无奈的看着文大奶奶,闭了闭眼睛,抬手点了点她,又轻轻摇了摇手,重重的叹息着,身子有些无力的往后靠到靠枕上,半晌,才失望而伤感的说道:
“我手把手教导了你那么多年,你怎么还是蠢成这样?我问你,当初文大爷被送走,夫人是怎么跟你说的?夫人是不是说,一应安排都听你的意思?送他走,是不是你自己前前后后想好了,才去跟夫人说的?我不知道你这样的蠢货,夫人到底是怜惜你哪一点,肯这样不计得失的帮你,你如今跑过去,哭着喊着求夫人放那滩烂泥回来,过什么团圆年!听你这意思,是夫人硬拘着你男人不放他回来的?啊?”
文大奶奶脸色惨白起来,猛的抬起头,愕然看着张大奶奶,不停的摇着头,
“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泽儿大了,我是想着,我又没个见识,泽儿总得有个父亲教导着,才好些不是,他,他在外面这么长时候,许是改了,改了也说不定,再说,如今,府里也,清静了,没人教唆着他……家里没个撑家的人,嫂子,你不知道我多难……”
张大奶奶直起身子,脸上一片灰白,死死的盯着文大奶奶,文大奶奶胆怯的看着张大奶奶,不敢再往下说了,张大奶奶足足盯了她半盅茶的功夫,才颓然委靡下来,抬着手,无力的挥了半天,才哑着嗓子说出话来:
“好好好,幸亏你不是我生出来的,咱们姑嫂一场,我自问也对得起你,往后,我也不敢再教导你,你如今的苦如今的难,自然是因了你男人没在家的缘故,你回去吧,夫人也说过了,你男人的事你自己安置,往后也不要再三天两头的往我这里来,我年纪大了,不想看到你,也不想再听你哭诉,没力气生这份闲气,你走吧。”
文大奶奶怔怔的看着张大奶奶,迟疑着,
“嫂子,我不是怪你,我也没有怪过夫人,都是我命不好,我谁也不怪,嫂子……”
张大奶奶铁青着脸,抬手止住了文大奶奶的话头,
“你回去吧,我也累了,且容我歇歇吧。”
酉正时分,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清冷的弯月斜斜的挂在天际,漆黑的苍穹上,点缀着无数或明或暗的星辰,闪烁不定的俯看着这清冷的人间,如同无数闪亮的钻石缀满在漆黑平滑的丝绒上,地上积着半尺厚的雪,平王裹着紫貂斗篷,在黑衣卫的簇拥下,催着马往十里庄疾驰而行,越过逸梅庄,远远看着前面一片温暖的亮光,平王紧绷的面容松驰下来,那片温暖的橘黄的光影,驱散了这黑暗冰冻的寒意,让他心底温暖而安宁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