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的身侧却有个胖子完全不理会老头子的严肃,端详着边上的一个花瓶,啧啧有声地称赞着。“不愧是天下第一首富的林家。你们看看这花瓶,正宗的玉瓷啊。”
余人摄于卜子夏眼角余威,不敢明目张胆地围观,只得将脖子伸得老长,眼巴巴地看着胖子将那瓷瓶拨弄来拨弄去,看到那肥肥的手指在玉瓷上毫不客气地留下一个又一个指印,个个在心里暗骂了一声,糟蹋东西!
“好了!卜回。还不坐下,你这样,成何体统。”卜子夏终于受不了自己儿子再这么挑拨自己的底线,出声喝道。
卜回呵呵一笑,用手摸了摸弹性极佳的双下巴,说道:“我是想调节一下气氛,爹啊,今天是赛舟日,你啊,就别这么严肃了。吓到人也没什么,吓到这满屋的金银古董就不好了嘛。”
“你!”卜子夏正欲发作,忽然一个声音穴了进来,说道:“文靖来迟,还请各位师尊原谅。”
卜回转头看到一个脸色惨白,眼角青黑的少年在家仆的搀扶下,向卜子夏磕头拜跪。
“文靖且起。”卜子夏看到他这个样子,眉头紧皱,却是想起年前自己那好友带他来时,这少年活蹦乱跳的样子,不由觉得愧对好友。便转头对卜回说道,“回儿,你来替文靖把把脉,看他这身子可有调理之法。”
林文卿倒没想到这里还有通医术之人,她悄悄敛起袖子,忙说道:“倒不必麻烦这位年兄,家中也已聘了名医,正调理着。说是过一阵子,就可以复学了。还是说说,师尊此来……”
卜回似笑非笑地看着林文卿脸上的妆容,大声打断她的话,说道:“林贤弟不必客气,为兄幼承医圣教诲,自认医术是比你家名医要好些的,让我来帮你看看。”他一把抓过林文卿的手,开始把脉,只一会儿,他便咦了一声。
“怎么了?”卜子夏是不懂医术,见儿子反应大,便忙追问。也是怕林文靖若有个好歹,他难向老友交待。
林文卿也是巴巴望着他,生怕他说破自己其实装病的事实。
“……没什么。”卜回又仔细瞅了瞅林文卿,说道,“只是想结识一下林贤弟家中的名医。我看这脉象,林贤弟确是大病过一场,现在能恢复得这么快,真是不简单。”
林文卿虽然不知卜回为什么没揭穿自己,不过却松了一口气,她可真怕第一次见面就给了卜府丞一个不良印象。那对她以后的书院生活可是大大的不利。
几人这么一折腾,那边厢去换衣服的十几人也已来到了大厅。赵甫看到林文卿这身打扮,先是一愣而后哼了一声,撇头向卜子夏行礼道:“卜府丞,学生意气太过,损毁了林兄家中物,实属不该,请您责罚。”
姜毓见他先行告罪了,也只得跪下磕头道:“学生也有错。还请师尊原谅。”
卜子夏看着二人,说道:“你们一个是大齐皇子,一个是大周宗室,将来都要承担安抚一方的重任。你们的父辈因指望你等能成为贤明之人,才将你等送入府中受教。而今,不过是区区赛舟,你们就冲动莽撞,不能自制,将来何以安天下?”
“师尊教诲得是。”
“将补偿的费用交给文靖后,所有人全部去山上思过。”卜子夏见众人认错态度良好,捋着须宣布了惩罚。
“是。”
卜子夏解决了这边,便转向林文卿,亲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文靖,既然你的身体已无大碍,过几日就回书院来吧。”
“是。师尊。”林文卿规规矩矩地回答道。
“既然事情已经解决了。那我们就不要打扰文靖养病了,都先回去吧。齐王陛下还在等着我们过去回话呢。这次他难得亲自主持赛舟,结果你们却出了这么大的丑,还不知宫里头会有怎么样的责难。”卜子夏皱着眉头说道。姜毓听到这话,也是脸色一沉,撇过头去。
林文卿将众人送出大门后,忙拉过小杨,追问道:“那个卜回是什么人?”
“你说卜大夫吗?他是卜府丞的独子,也是医圣郑昀大人的亲传弟子。”小杨解释道,“他的脾性可好了,书院上下,无论男女老幼没有不喜欢他的。听说他在虞城朋友遍地呢。”
林文卿托着下巴,喃喃道:“莫非这就是所谓的上到八十,下到八岁全部放倒。”
“全部放倒?那可没有。至少他打死也放不倒他爹。”小杨忙摇头说道,“卜府丞素来严谨,不知道为什么养出了这么个喜笑怒骂的儿子。父子俩常起冲突,卜大夫有时也总喜欢和卜府丞作对。”
林文卿了解地点了点头,心道:莫非是因为要和父亲作对,所以才没拆穿我的伪装?
……
过了几日,林文卿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便将自己收拾得妥妥当当的,兴高采烈地往广内府走去。如果不是林文靖之前撒下了重病缠身的谎,她早就往书院冲了,也不会浪费这些天的时间。
广内府面朝大齐湖,背靠戍公山,府门前立有一碑,碑上是现任齐王姜弘所书的“广内府”三字,苍劲有力。林文卿双手负背,细细看了一番齐王手书,小声感慨道:“这位齐王陛下啊,做的最好的事,大概就是复兴广内府了。就凭这件事,千载之后,定还会有人记得他的。”
“齐王也就做了这么一件大事。可惜,却不知千载之后的人,会怎么评价它对齐国的利害。”
林文卿没想到会有人听到自己的私下议论,却是吓了一跳,她转头一看,却是卜回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刚才那深沉的声音简直不像出自他之口。
“卜大夫。”林文卿拱手行礼,对这个不说破自己装病的人,她非但没有任何亲切感,反而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只想早点摆脱他,“早钟响了。我该去赶早课了。再见。”
“等等。”卜回抓住她的肩膀,将之拽回,笑眯眯地说道,“林贤弟,那么急着走干嘛?或者我应该叫你林贤妹?”
林文卿迅速转过头,满脸骇然地看向卜回,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林贤妹现在有空和为兄多聊两句了吗?”
卜回这个人笑起来的时候,原本炯炯有神的眼睛就会眯成一条缝,看起来就像唐国一度非常流行的阿福人偶。这极具欺骗性的表象,总是能恰如其分地掩盖他的奸诈。在与此人的第二次接触中,林文卿就深刻理解了什么叫人不可貌相,在以后的岁月里,再也不曾被他的外表所欺骗。<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