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群忽然转头,宛如前方有弹力甚佳墙壁将它返回,猛虎收势不及,将那狼王撞出数丈远去不知生死,却为侧身处扑来群狼咬住皮肉,再正挣脱不开。()
原来这狼群,也极善使回马枪,抑或可称之为拖刀计。
那狼王歇缓片刻,眼见猛虎挣扎愈发衰弱,猛然跃起,望定猛虎脖颈,利齿噬来。
便在此时,脚步声起,群狼不敢再行攻击,潮水般退下,那猛虎自雪地里跃起,两方竟不似仇敌,站立一处,森然巨目都向来人望来。
十数头猛兽,双眸里都是清冽杀机,便是打虎英雄,只怕心胆也有动摇时候。
来人只一人一马一刀,长刀拖地,脚步从容,缓缓踏雪而来。
猛兽一瞬不眨眼,偶尔摇落皮毛上雪花,竟也缓缓踏步向前。
两方缓缓靠近,只三五步距离处,那红马微微有些惊慌,毕竟面前的,乃是猛兽里霸王,骨头血液中,都是洪荒气息。
赵楚盯住那狼王,也在猛虎双目上打量,静静凝立,刀光如芒,映照不惧。
雪花又落,两厢渐渐宛成雕塑,谁也不曾动弹,数十双眸子,碰撞出冰冷气息。
狼群率先撤退的,猛兽最怕的,便是不惧精神,最是敬服的,也是不惧不屈,赵楚怡然不将凛冽杀机放在心头,手腕拧动更不惧寒冷冰封血脉,狼群先自猛虎处吃许多苦头,重伤者只怕早已咬断自己喉咙丧身山林,尚有数匹,一身鲜血不止,若与此人类再行搏杀,只怕留的更多。
猛虎却是不退,赵楚陡然微笑,猛虎亮出獠牙,只等这一人一刀缓缓退后,方一步三回头往山林里跃去,几个起落,不见踪影。
方要上吗,后心处恶风又来,赵楚长笑一声,倒转刀柄往后一敲,沉闷响动,前肢断裂那狼,坠落雪地里再不能起身。
只这狼,性子最是激烈,眼见不能偷袭得手,掉头一口望定自己脖颈下方落去,它竟要咬断喉咙,不愿受他人折辱。
只这狼,眼见便死,却不软哒哒委顿地上,傲然挺立,毛发直起,狂野而诡异眸子里,都是对生命一片眷恋,却都淹没在渴望自由桀骜中。
咔嚓一口,狼牙似要崩裂,口中一把冷森森刀刃,一头持在赵楚手中,神色甚是欢喜又似感激,与这狼眸子对上。
再一次自寻短见之前,此狼只觉口内有苦涩一片感觉,疑惑处,头脑麻木,双腿疼痛也似再不能感觉,摇头躺倒雪地里。
赵楚抄起这桀骜一条好汉,飞身上马,往山外而去,天色便要大亮,出征北归义,正是这时!
眼见天色破晓,归难城里数百将士焦躁起来,赵楚一夜未归不知周全,更不知天命便往南归义而去,抑或便在此处,静候援军到来而缓缓图之。
早时遣出斥候,骏马不及火焰驹脚程,远远抛开十数里,待遁迹寻来,赵楚已走马而回。
世间有打虎英雄,却猎狼者民间也有许多,赵楚一人一马,悍勇常人早已见识,那几个斥候,见他无恙,尽都松一口气。
赵楚单臂挟狼而走,火焰驹不再将斥候几个抛开,待得回到归难城,东方已有亮色。
何达两人大喜,急忙来问时候,赵楚使他两个先寻个老行脚,将那断肢孤狼送将过去,方聚集数百骑兵。
众人见此,便知他心内所想,有的欢喜,也有忐忑。
欢喜的,心内有以身换得大丈夫功名之心,眼见这数百人马竟取三城而无损,便觉时机到来,各有心思,这城内的数千个将士有此类人物,草莽间的好汉,星夜闻听喊杀声过后城内换了汉家大旗,忙忙收拾行囊,将一把刀卷来,径来投军。
那忐忑的,也非心内便要投敌,只觉这数百骑兵方是周全保障,若他等一去不返,辽人却南下再来,不知使何人御敌。
赵楚见有壮士来投,便使安达溪取骑乘精良者六百,合原本骑兵里除却留守归难的两百,又足八百壮士。
将何达留在城内,本他不愿,赵楚抚背叹道:“辽东之地,自古英雄辈出,如今有怨军,也自有山林里好汉。我军既以汉家将士自诩,当包围百姓周全,你若不守,何人可使某安心?!”
何达略略安心,赵楚又笑道:“你这厮,好端端一个城守不做,偏生要去作没性命的勾当,大丈夫当坐拥雄兵独挡一面,不必再有小儿女姿态。”
何达方应诺,大声道:“将军许以重事,当死命以报,无论朝廷军马山林好汉,未得将军讯息,末将便是横尸城门,也不使一人入得门来!”
此人甚是机敏,赵楚一番动作,不打朝廷旗号,也不用宋军名头,偏生一面大旗上,只书一个汉字,心内便觉当试探个真实出来。
赵楚略有讶然,却不作许多遮掩,拍拍他肩膀,飞身上马,望定雪地里凝立八百骑兵道:“此去,便是九死一生,辽军十万百万,我等只怕一步踏出都无回头之路,若有不愿徒然送了性命的,某也不须小看于他,趁早出来,守城地方,大有用处!”
连问三次,无人应答,赵楚心内甚为满足。
安达溪挑一把好刀,又将箭壶装满,与寻常人一般装束,将一身皮甲裹定身子,兜鏊也不用沉重的,战马更是鞍鞯辔头之外别无它物,分明便是轻骑一支。
这一支骑兵,都是安达溪亲手挑出,近战善刀,弓马娴熟,最是轻骑苗子。
安达溪立马最前,与他同列的,乃是一个雄壮汉子,唤作李石,双臂有千钧力气,本是城内流落的一条好汉,眼见城头一面血旗飞舞,骑兵并不扰民,心内甚是欢喜,便来相投,善使一把长矛,力大无比,便抢个活计,作了大军摇旗。
他手内,便是何达百忙里自归难城武库内取来布料,请了几个妇人星夜做就大纛,旗杆碗口粗壮,旗头乃是三尺长一尺宽一支虎牙枪头,旗面长达两丈宽约丈三,猩红底子上,粗线描就一个汉字,巍峨如青山奔水,此外再无它物。
迎风舞动,这大纛便有数百斤力量,若非李石,旁人只怕也用不得。
赵楚见了,心便欢喜,此乃前话,如此不提。
连问三遍,无人应答,赵楚长刀直指北方,道:“狼骑,出击!”
骑兵只是沉默,紧抿嘴唇,紧跟飘扬大纛直奔出门,赵楚回头与何达安排道:“那一匹狼,某甚是钦佩,若它痊愈,归还山林。猛兽,只有来去深山老林间,方是自由自在考亏性子,与人间英雄好汉,俱是一般!”
何达应声,目送赵楚策马远去,回头来,有留守骑兵低声来报,道是原守军里几个将领,见了大纛心内不忿,再见赵楚往北而走,便将忐忑放下鼓动了几百个亲随要做夺权计较。
何达目光刹那锋利如刃,冷笑道:“本便是几块挡脚的,归难城如今都在你我手内,若有闪失,无颜待将军归来——弟兄们莫要声张,直扑过去,杀了便是!”
骤然马蹄声紧,城内又起哗变,何达也是有本事的,天明时分,再无异心的留下,将军心整了,寻几个会刀笔的出榜安抚百姓,又将黄文略几个不招人待见的亲信在菜市口斩杀,明汉奸之罪,再使军士巡哨,镇压不法官商,不过三日,城内安定。
这一日,忽有巡哨校尉来报,道是城外两个信使,乃雄州城与归信城来的,要寻赵楚请问个安排。
何达策马而出,迎面两人,一个雄壮孔武有英雄气概,乃是归信城守将拼命三郎石秀,一个却眉清目秀身材婀娜,虽一袭铠甲掩不住一段风流,正是雄州城内所见那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