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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无事。()韩十七向苏大哥请教马术。苏吟颂于此道倒是颇有心得,于是车侧车后,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极尽所知,不时在马上表演几个眩目动作,引得宋映雪、韩十七和书童小经钦佩不已。韩十七虽为人敦厚朴实,其实心思细腻聪敏,一个时辰下来,已能有板有眼地驾驭坐骑。后来苏吟颂干脆与韩十七换了位置,让韩十七乘坐马匹,他则坐于车前,隔着车帘,和宋映雪说些江湖轶事,真是两全其美,其乐融融。
苏吟颂和宋映雪两人,一个好游玩,一个太娇贵,是以旅途缓慢得出奇,十日路程,走了将近一个月。这日渡过黄河,又行一日,到了河北大名府,已是七月初。众人见大名城街道宽阔,市肆繁华,远胜一路之上的村落小镇。宋氏姐妹自离江陵以来,许久不见如此般闹市,心中欢喜,又嫌连日来舟车劳顿,一意要在此暂息一日。余人见距真定已近,也由得两位小姐性子,在城北一间“民生客栈”落脚。午饭毕,众人到街上闲逛,大名府草编制品较有名气,主要分芦苇、高秸杆两种,品类丰富多采,人物山水,形态逼真,大有呼之欲出之感。宋氏姐妹喜不自禁,但觉购之不尽,可苦了韩十七和苏氏主仆,双手捧的玩物堆过了头。直到晚饭时分,方打道回店。这哪里是歇息一日,韩十七只觉比之那日相斗三大胡子,还累了三分。
民生客栈在大名府有些名头,前堂是酒楼,后院是客房。苏吟颂等返来,前堂已人头攒攒,满楼宾客,喧声震天,只好等过了这一批。好不容易有了虚位,众人择了楼上一张临街的饭桌,点了酒菜,已是掌灯时分。只见酒楼店前及四壁,到处悬挂灯笼烛火,整个大堂亮如白昼,街上行人如织,店前宾客依然来去络绎不绝,倒也另有一番情趣。苏吟颂与何伯好酒,两人你来我往,大家吃得热闹。这时,忽听得外面一阵马蹄声,踏在街道青石板上,清脆回音。前堂稍静,客官纷纷停杯凝听,过了片刻,又喧闹开来。大名府近边陲之地,时常官兵来往,大名的百姓对这众多马蹄声早已司空见惯了。苏吟颂将酒杯重重地往桌上一顿,红着眼睛道:“不好!莫非那批贼子追上来了。”何伯摇头道:“不对,从马蹄声听来,似乎有三十余骑。”苏吟颂道:“是么?说不定咱们不好相与,他们又纠集了更多贼子,也未为可知。”何伯呷了一口酒,不再搭话。
马蹄声在店前停了下来,只听一人大喝:“小二!小二!”一位酒保急急奔出大堂。宋飞雪放下筷箸,俯窗观望。客栈门口围着一簇高头大马,街道临店一侧尚有两溜马队,看似杂乱,却隐然有序,正如何伯所猜测,总计有三十余骑,马上乘客个个容貌、服饰奇异,神情剽悍,或佩刀,或佩剑,或执一根丈长狼牙棒,看来均非中原人士。门前那一簇人中有四位汉人。其中靠前一人四十岁许,生得高大威猛,身穿一袭青绸长衫,背****着一把兵器,高悬的灯笼烛火映照下,额上尽是汗水,想是赶路赶得急。高猛汉子对马前的酒保大声道:“小二,你这客栈可还有空房?”酒保见对方人多势众,不免有些后怕,小心道:“这位大爷,小店还有些空房。”高猛汉子道:“有几间?”酒保扫视一眼众多乘客,话声带了些许颤抖,道:“尚有六间空房,其中两间上房,每间可住两人;四间普通房间,每间可睡四人。”
高猛汉子懊恼地哼了一声,转脸与身畔一位衣着华贵异服的男子低声说了几句。那异服男子看上去五十多岁,唇下留了一撮胡须,表情严肃,气度不凡,听罢高猛汉子述说,点了点头,反身对其余乘客高声说了几句,却不是汉话。那三十余人在马上一齐恭身,轰然回应。酒保一时没留神,吓了一跳,高猛汉子望了过来,喝道:“小二,空房全要了!快些多备凉水,让这位辽使萧大人和他的属下大人们洗尘。这鸟天气,真他娘的热!”酒保应了一声,正欲转身,高猛汉子叫道:“等等,小二,再备两桌上好酒席,我要为让这些大人接风。记住!时间要刚好,洗漱已毕便上菜,不能让菜凉了,也不能让大人们等。”酒保诺诺称是。高猛汉子又对另一侧一位矮瘦白净的汉子道:“许兄,让高兄弟带我欧阳兄弟和余下的辽使们到城东去瞧瞧,如何?”矮瘦汉子道:“桑帮主,这敢情好!您不必客气,随意安排便是。三师弟,你与这位欧阳兄弟一起去吧。”桑帮主身后一位矮胖汉子勒马出来。桑帮主道:“高兄弟,有劳了!”矮胖汉子拱手道:“桑帮主太客气了,此乃份内之事。萧大人、桑帮主、大师兄,明儿见!”矮胖汉子与三位一一招呼,便与一位年轻高瘦的汉子带着一半辽人往城东去了。
这矮瘦汉子姓许名山,是山西太原府地堂门的大弟子兼门中执事,矮胖汉子叫高浩川,是他的三师弟。桑帮主桑青叶是河北邢州桑园帮帮主,那位高瘦的年轻人欧阳品南是桑园帮里的一位好手,甚得桑帮主器重。华贵异服男子乃辽国枢密副使萧德崇,其他一干人等,均是他的亲卫与属下。枢密副使萧德崇此行是为了西夏国。其时神宗皇帝驾崩已有四年,哲宗在位,因哲宗年幼,史上女中尧舜高太后以太皇太后身分听政,朝政清明,并与邻邦安好。西夏乘机上书大宋,乞还神宗年间被占去的安疆、葭芦,浮图、米脂四寨,又请辽国从中斡旋。辽国便遣枢密使耶律迪来宋,月后,突然又遣枢密副使萧德崇。萧德崇率众六十余人,自辽国西京出发,经太原历德隆,一路之上,竟不知会大宋州县官员,仅请几位太原地堂门门人相引,到了黄河渡口,眼看便到大宋东京,追上来一位讯使,报知辽主另有要务需萧副使办理,望萧副使火速赶往南京。萧德崇只好派了两人进京告知耶律迪,余者折马东北,往南京进发。此次出使一连串离奇之处,固然地堂门门人莫名其妙,辽使中地位稍低者也啧啧称奇。许山精明能干,虽感此事似乎早有预谋,但到底所为何事,却不得而知了。地堂门与辽国关系紧密,再者国家大事,最好还是不要过问的好。往东北便是河北境内,萧德崇又找了地头蛇桑园帮打点一切。在民生客栈之前,众人已从大名府城南到城北,好几批人入住了客栈,且每批辽使,均有地堂门、桑园帮各一名弟子相陪。那桑帮主为人粗鲁无状,但贵为掌门,多少知道些分寸,地堂门在江湖中小有名气,是以对许山师兄弟客客气气,大名府是桑园帮地头,说是让高浩川带欧阳品南及辽使去城东瞧瞧,事实上欧阳品南自会搞得妥当。
众人鱼贯而入,大堂登时寂静下来,百十来双眼睛望向门口。桑青叶但觉自己倍受瞩目,不免神气活现,胸部一挺,趾高气扬地陪着萧大人穿过大堂,往后院洗漱去了。韩十七早已饭毕,正用筷子沾着酒水在桌上练字,此时也停筷观望。只见这些人不但相貌怪异,服饰希奇,有几人居然鼻中、耳上穿着大银环,好不吓人。那位华贵异服男子左右陪着两个汉人,前后始终有两个耳穿银环之人,寸步不离,该是贴身护卫。那两贴身护卫浑身黝黑,身材异常高大,臂上俱靠着一把鬼头刀,眼光警惕,环身四顾。韩十七目光与后者一触,但觉双目如电,心中一凛,赶紧低下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