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军早已发现这支裹在铁甲里的队伍,攻城部队的后部调转马头,组织阵型准备拦截。()城头上的守城军民见到援军,齐声欢呼,士气大振。王守一待本部离敌阵仅三箭之地,双腿紧夹马腹,方始催动坐骑。坐骑渐渐放开四蹄,愈跑愈快,扬起的灰尘,由稀变浓。重装骑兵营训练有素,队伍井然有序。到得后来,整个部队像极一支离弦的利箭,望敌阵疾冲。两万只铁蹄有力地踏着地面,发出巨大的轰隆声,震得大地仿佛都在颤抖。对面辽军慑于这支铁甲部队的气势军威,不禁为之色变。
离敌阵两箭之地时,王守一反转右手,从背上抽出一根木枪。身后将士纷纷效法。又疾冲了一箭之地,将士们紧握木枪反到身后,随着王守一大喝一声:“掷!”顿时三千多根木枪自重装骑兵队前部中冲上天空,呼啸有声地向辽军阵地射去。
对面整军备战的辽军忽见前上方涌来一片黑压压的物什,霎那间变成无数支闪烁着锐利光芒的尖枪,禁不住惊慌失措,纷纷拔马闪避,但到处都是枪雨,哪里躲避得了。只听得“扑扑扑……”、“破破破……”,一些木枪钉在地上,一些木枪射入马头,一些木枪贯穿辽兵。木枪不似轻细的羽箭,威力十分惊人,有些举起盾牌的骑兵,连盾带人,一起被钉在地上。顷刻之间,辽军阵地血肉横飞,哀鸿遍野,惨绝人寰,一片人间地狱之象。
紧接着,重甲骑兵犹如一头重见天日的恶魔,冲入这片人间地狱。王守一顺手从尸体上拔下一根血淋淋的木枪,奋力掷向一个枪雨圈中幸存的骑兵。那骑兵惨叫一声,双手握着透出胸前的枪柄,跌下马去。王守一大喝:“兄弟们!蹂躏这群犯我山河的契丹狗贼吧!”重装骑兵仿佛被激起了骨子里的兽性,口中发出嗷嗷之声,无情地挥舞着手中的刀枪。一盏茶功夫,便杀出拦截辽军阵型,冲到攻城部队的背后。
霸州城外右侧的一座小山坡上,竖立着十几面威仪非凡的锦绣战旗,中间一面高大异常,十分抢眼,其上绣着一只上古神兽,另有两列契丹文字。旗下一人一骑,人壮马健,俱身裹金甲,在阳光映照下,射出神化夺目的金光。他两旁各有九骑,一色的黑铁甲。铁甲骑之外,尚有十余骑,都身着鲜明战甲。一望便知俱乃辽国领军之将。几十位将领的目光,此时均眼神迥异地盯着战场上突然冒出的铁甲军队。
金甲将领突地右手一挥,动作中带着一种王者威严。山坡上响起了低沉的号角声,接着便是几通鼓声。惊慌散乱的拦截辽骑渐渐汇聚起来,开始从两侧冲击重装骑兵。攻城部队又从后部调转近万人马,迎面阻截。
王守一的兵器是四杆钢枪,打斗之时,内劲御处,敌人头上飞舞着两杆钢枪,但在此战场之中,到处人山人海,敌人一簇接一簇涌来,江湖中的对决手段,根本无法运用。他将两杆钢枪斜穴在马鞍边,双手各执一杆,抡舞杀敌,照旧恍若战神。始杀入攻城辽军背后时,那些辽军措手不及,当真犹如一群豺狼进入羊圈中,好不痛快。后来几通鼓声过后,辽将组织后军防御,重装骑兵的进展才有所延缓,并渐渐感受到了前、左、右三面的压力。
为了避免引起敌军瞩目,重装骑兵中没有撑起先生的帅旗,然夹在中间的五十名亲兵的装着,却引起了两侧冲击的辽军的注意,这一段的重骑,受到的攻击力愈来愈猛。不过一旦有重骑兵倒下,立刻便会从后面补上一骑,自始至今,亲兵尚未有机会动过刀枪。
突然,一个马术精湛的辽兵,圈马左闪右避,竟从几道重骑的前后两骑之间穿越过去,袭向里面的亲兵。就近的亲兵策马一避,单刀横斩辽兵腰腹。那辽兵功夫颇为了得,手中的狼牙棒竖起一挡一扭,棒头扫向亲兵的背部。亲兵忙伏身马背,孰料那狼牙棒往下一压,砸在亲兵的**上,登时鲜血长流。那亲兵闷哼一声,**剧痛,连坐都坐不起来。辽兵腾出右手,抽出一把弯刀,奋力下斩,欲砍下受伤亲兵的头颅,好邀功受赏。
恰在此时,韩十七护着先生上来,见势长柄大刀一伸,接住辽兵弯刀。那辽兵微一错愕,左手狼牙棒便朝韩十七捅去。但他哪有韩十七快,韩十七长柄大刀顺着弯刀下,疾斩其胸。眼看辽兵便要丧生其手,韩十七蓦地惊觉自己便要杀人,心头一怯,跟那日斗窟哥舒一般,刀柄急旋,转了一周。辽兵不堪重击,口吐鲜血,从马上掼了出去。
那受伤亲兵见仇敌直挺挺地躺在地上,担心他不死,拨马前去,单刀一划,要补上一刀。猛然间,那辽兵睁开双目,嘴角露出狞笑,双手握着狼牙棒朝上一抡,砸在亲兵头上。那亲兵登时脑浆迸裂,死于马下。
韩十七见此情景,霎那间无穷的悔恨和愧疚涌上心头,脑中只闪着一个念头:“是我害了这位兄弟!是我害了这位兄弟!……”先生忽见十七情绪大变,恍如没了魂魄一般,大声道:“十七、十七,你怎么了?”韩十七闻到先生叫唤,转过神来,颤抖的声音中带着哭腔:“先生,我……我没用!我没用!是我……是我……是我害死了刚才这位兄弟!”
先生一转念头,已然明白适才十七没有痛下杀手,和颜悦色地道:“十七,这怪不得你!每一位士兵第一次走上战场,均惧怕杀人。然而,你可曾想过:这些辽军是人么?不,他们是禽兽,是咱们的仇敌!你不杀死他们,他们便会杀死你,杀死你身边的这些兄弟们,继而杀死你的亲人,杀死咱们大宋的百姓!”先生语气渐渐变得高昂。韩十七也渐渐从惧怕变得激动。先生随即大声道:“守一言真君子,护九鼎大丈夫。你祖宗留下来的这句话,是何等气概!难道便是你这种胆小、怯懦之举么?十七,你返回去,砍下刚才那个辽兵的头颅,才称得上真正的大丈夫!真正的血性汉子!真正的我大宋的军士!”
韩十七又羞又愧,别人说出这番话倒也罢了,先生在他心中,不啻于神人,竟也斥训他胆小怯懦,这仿佛千万把利刃在剜割着他的心瓣:“……难道我真的是胆小如鼠的懦夫,做不了顶天立地的大丈夫?曾太公英雄盖世,我的身体里真的没有流淌着他老人家英勇、无畏的热血?……”他但觉浑身发抖,突地狂叫一声,拔转坐下小龙马,冲到那辽兵身边,大刀挥去,**一道殷红的色彩,随即高高举起大刀,眼中射出两道骇人的光芒。刀锋上的血液一滴一滴地掉到他的铁面罩上,又顺着面罩流到铁甲上,显得格外的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