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十七挂念铁大哥安危,不想与他们多作周旋,渐渐放缓脚步,耳听得一骑愈奔愈近,后背已能感觉到马息,突然侧身掉头。()那辽骑猛地瞧见乞丐面容,却是一少年面孔,心中既惊且疑。正要喝问,忽见少年乞丐拔身而起,手中单刀一挥。这辽骑不认识卸甲后的韩十七,却认识这把锈迹斑斑的单刀,刹那间只惊得魂飞魄散。说来好笑,他在追赶韩十七时,只追得咬牙切齿,恨不得穴翅飞到人家身边,如今近在咫尺,却又骇得心惊胆颤。想想也是,这刀主的刀法既快又准且狠,铁骑周身要害护着铁甲,惟一致命处在颈部,然而就此一处,你稍不留神,便会为其所趁,同门中已有两个师兄弟被砍下了脑袋。
这铁骑反应颇快,他避刀不及,索性置之不理,手握狼牙棒狠命朝韩十七扫去,欲与他同归于尽。韩十七身在空中,右足一跨,点在旁边的树身之上,再借力左足一跨,蹬蹬两声,他身子打横,在树身朝上急走两步,借势翻身而起,恰在此时狼牙棒从身下扫过。韩十七单刀一划,这位铁骑立刻紧随两位师兄弟之后,做了第三人。
当他脑袋掉落之时,其他三骑悲声大呼小叫,纷纷跃下坐骑,以三角之势围住了韩十七。三铁骑虽悲愤不已,但心知或许合三人之力,也非这个可怕对手之敌,各自凝神踏步,缓缓绕着韩十七转动,将狼牙棒左右摆舞,并不骤然出手。
韩十七不想耽搁时辰,单刀一挥,刀身上的一串鲜血朝前面辽人甩去,身形紧随而上。那辽人大急,登时将狼牙棒挡在胸前,舞得密不透风。左右两辽人大喝一声,棒影绰绰,一人取韩十七的面门,一人取韩十七的后腰。韩十七身无盔甲,灵活如常,脑袋一仰,避过取面门之棒,接着身子朝后一翻,让过取后腰之棒,可惜左臂折断,只得右手地上一撑,否则左手撑地,右手当可乘隙杀敌。
韩十七用手地上一撑,正要弹跳而起,前面那辽人已迎面一棒砸来。他心中一紧,暗道:“糟了,他们三人亦有阵法!”此时他手尚撑在地上,可继续后翻,避开此棒,但他单刀较短,一旦与敌人拉开距离,便丧失杀敌之机。当下他双腿一屈,跪在地上,上身朝前收去。收身前扑,避过下砸的一棒,顺势单刀朝前面辽人**劈去。
此时左边一根棒柄伸了过来,挡住了单刀。右边一棒冲向韩十七腋下。前面那辽人一棒砸在地上,借势腾空而起,从韩十七头上跃了过去。他尚未落地,棒头贴地力推,朝韩十七铲去。他们三人棒法相辅相成,一人杀敌,两人御敌,或两人杀敌,一人御敌,见势相机而动。韩十七仗着身法便利,穿梭棒间,并不落下风,每次单刀出击,总能令辽人各出一身冷汗,但也一时间奈何他们不得。
斗不多时,韩十七突地从棒影中跃起,在身旁大树上一踏,再次高高跃起,勾搭在另一棵树身上。他暗想这般斗将下去,到取胜时只怕铁大哥也很危险,须得思量个好法子,俯身下望,见三辽人皆仰着头,围着此树团团转,似怕他突然下袭,又似防他突然逃走。其中一人转了几圈,恼怒至极,大喝声中狼牙棒朝树身砸去。只听“哗啦啦”声响,三、四丈高、碗口粗的大树,竟被他一棒砸断,树冠倾斜到一定程度,骤然间像轰雷闪电一般倒下,压倒旁边的树上,那树也是摧枝折干。那四匹战马受惊,忙逃离到一旁。
韩十七早跳到另一棵树上,三辽人追了过去,又是一棒。几人你跳我砸,不消片刻,周边已横七竖八倒了一大片树。韩十七望着这杂乱的场地,估摸他们身穿铁甲,行动必定不便,当下心中一喜,从树下一跃而下,落在一根斜搁地上的树身上。
三个辽人迅即围了上来,但当地树木叠起,不好站位,只得或站地上,或站树身上,或站断枝碎叶中。韩十七双足往下压了两压,借着斜搁树身的弹力,一跃而起,朝站在碎枝中的辽人扑去。三辽人紧随出动,但由于树木枝干障碍,身形受阻,配合自然而不能密切,登时险情迭起。三人竭力应敌之余,大是懊悔方才兴起断树,以致作茧自缚。
韩十七单刀架在一根棒柄上,用力前推,疾跨一步,躲过立于树身上辽人的狼牙棒,随即身子贴着棒柄旋转,单刀斩向握棒之敌。那辽人与他同立于树木之中的一小块空地上,身形急退,狼牙棒一带,想以棒头狼牙钉挂敌。此时他的胸前空门大开,急忙腾出右手,自腰间抽出军用弯刀护胸。不料他身处之地窄小,脚后跟拌在横卧的树身上,身体往后倒去,慌忙中疾跨足步以稳住身形。
便在此时,他突觉弯刀被磕了一下,手臂发麻,刀便飞了出去,同时下腹一凉。他无暇多想,身形再次急退,右手抱头,以臂挡在颈前,自是宁愿舍却一臂,也不想在脖子上留下一块碗大的疤。透过臂下,眼见着少年乞丐可断己臂时,却弃之不理,反身敏捷地扑向一位师兄,他心中大感奇怪,隐约之中,又感到异常的恐惧,担心自己哪里已经出问题了。眼光再转向另一位师兄时,却见他正用一种惶急的目光盯着自己的腹下。他顿时不安得千万个毛孔直竖,便感觉到腹下热湿,低头一看:潢河大神啊,是红通通的鲜血!它正汩嘟嘟地从铁甲雕边涌出。他霎那间脑中一阵晕眩,左手的狼牙棒“当啷”掉在地上,双手急忙去压腹下,以阻鲜血外流。孰知这么一压,手指头竟从一道又细又长的*中压入体内……
那位师兄看着这位师弟死去,目光中的惶急,逐渐变得既紧张又恐慌。他也杀人无数,甚至残狠凶暴,以虐杀为乐,但他从未去仔细领会过死亡的痛苦。哪怕今日连续死去了几位同门,留给他的,也只有悲痛、愤怒和仇恨。唯独刚刚这位师弟,受到致命一击后,眼瞧着他从茫然无知到不安、到恐惧、到求助、到绝望。当师弟最后一刻,绝望地向他伸出颤抖、满是血迹的手臂时,他的心像刀割般揪痛,而他的脚,却像往常自己取乐的“猎物”那般无助、恐惧地退却……
蓦听另一位师弟大喝:“小心!”他心中大震,如今面临着有生以来最大的强敌,竟尔走神,岂不是找死么?果然不出所料,他尚未来得及作出任何反应,那少年乞丐的身影仅在眼前一晃,便听“兹”地一声,发黄的锈刀在他颈下划过。此时此刻,他突然真正明白到:自己的恐惧,并非仅仅来自于师弟之死,而更多的是来自于这位少年手中那把快若白驹过隙般的锈花刀……
剩下的那位辽人见三位师兄弟接连丧生,神色又怒又急,将一根狼牙棒舞得水泼不进。狼牙棒分棒头、棒柄、钻三部。棒头为椭圆形锤状,锤面布满铁刺,形如狼牙;棒柄多为坚木,长约五尺,棒头装于其上;钻为铁制,下有尖,装于棒尾,既可以保护棒尾不致破裂,又可以击敌和作地上穴立。十八铁骑的狼牙棒形状大小,与一般无异,然它长逾一丈,头、柄、钻三部以精钢铸造,浑成一体,即便宝刀利器,亦不敢轻易与其相抗。韩十七见他劈、砸、盖、冲、截、拦、撩、带、挑、抡、旋、磕等棒法耍得一丝不苟,一时也奈何他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