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诃突被叫唤一声,着实吓了一跳,及听到韩十七感激之言,登时扭捏得不知如何是好。()她天生音哑,便若胖子忌人言胖,极少在人前做哑语手势。韩十七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写道:“大恩不言谢,此事以后我不再提。你有何差遣,我必做。”小诃见他捡枝写字,已明白他知道自己是个哑巴,不禁有些羞愧,接着便释然,也捡起一根树枝,写道:“治病救人,医者性也。你的行草流畅,颇具古风。”她不想在感恩图报上过多纠缠,借故转移话题。韩十七抹去适才所写之字,又写道:“我不满意,尚须苦练。我天天练字,即使在病中,心里也在默写。”
.c发布 小诃擦去己字,写道:“为何这般苦练?”韩十七并非读书人,却苦练书法,颇令她纳闷。韩十七踌躇少顷,写道:“练字即练刀。”小诃点了点头。韩十七擦了又写:“咱们写写擦擦,让我想起家中的沙坑。”小诃用树枝在“沙坑”二字上点两点,摇摇头,表示不明白。韩十七写道:“乡下人穷,买不起纸墨,只好在沙坑里练字。”小诃略一沉思,写道:“古有匡衡凿壁偷光,今有韩义借沙充纸。”写罢,笑意盈盈地望向韩十七。
.c发布 韩十七恰好看过来,见着她那双清澈美丽的眼睛,以及那对翘长若梳的眼睫,一眨一眨之下异常迷人,不禁神情一呆,心道:“这么美丽的眼睛,配上那张美丽的面容,才称得上恰如其分呢。”小诃见他盯着自己发愣,眼神顿现羞涩,不自觉地低下头,心下微觉奇怪,所谓非礼勿视,他盯着自己看时,自己非但不觉唐突,反觉其傻愣得十分可爱。
.c发布 两人正各自想着心思,忽闻远处传来腊八“哎哟”一声,循声望去,却被树木挡了视线,原来腊八和小龙马走到山坳里面去了。小诃忙起身赶去。韩十七足伤初愈,腿软乏力,慢吞吞地跟在后面。待将走到时,小诃已返来接他,便猜知腊八无恙。到了坳里,腊八红着小脸道:“不碍事,不碍事!我……我想骑马,没那么高,摔了下来。”又道:“你们去吧、去吧!我玩我的。”见两人不走,嘴里嘟囔着,自顾牵马往侧边去了。
.c发布 韩十七和小诃相视一笑,原路返回。才走几十步,便听见前面平秋石叫道:“阿黛、阿黛,你怎么不理我?”黄青黛嘘了一声,嗔道:“师哥,小声点。小诃他们在这里。”平秋石道:“我见他们到山坳里去了。……阿黛,你怎么不叫我‘石哥’了?”韩十七和小诃当下停住脚步,面面相觑,不知该进该退。
.c发布 黄青黛道:“那……那是小时候的叫法,现下我们长大了。再说,‘师哥’‘石哥’,听起来不一样么?”平秋石似有悲意:“若是一样,我如何能分辨出来?阿黛,自从你这次出了远门,便一切都变了。”黄青黛不悦道:“我哪里变了?我一向都是如此。”平秋石道:“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之后便不再听见话声。不一会儿,脚步声一缓一促,朝这边响来,想必黄青黛不想跟他说话,平秋石却紧紧跟着。
.c发布 韩十七和小诃大急,此时若被他俩撞个正着,窥听之嫌倒也其次;他俩正在怄气,碰到未免尴尬。小诃轻轻一扯,将韩十七带到小道旁的杂草中。刚刚躲毕,黄青黛背着竹篓快步走近。平秋石亦趋亦徐跟在后面,神色落寞,全然看不到师妹不耐烦的脸色。黄青黛忽然停止脚步,轻叹一声,目光四处望了望,转身柔声道:“师哥,也许小诃他们便在前边。我要上山采药,你回去吧。”平秋石道:“你上山,我也上山。以前不都是如此么?”黄青黛轻咬下唇,半晌道:“师哥,你这些日子昼夜奔波,远道接我,我……我很感激你!今日刚刚回来,你劳累了,回去休息吧。”
.c发布 平秋石道:“阿黛你也刚刚回来,为何这般热切地上山采药?”他将“热切”二字说得甚重,听来怪腔怪调。黄青黛道:“甚么热切?我觉得不累不行么?”平秋石酸酸地道:“你当我不晓得。你这么急着上山采药,还不是为了那颗毒药。”黄青黛脸色一变,气道:“你……你偷听我和师父说话。”平秋石道:“我并非存心偷听。你明知我居室在客厅隔壁,说话还那么大声。”黄青黛道:“我哪里大声了?我小心翼翼的,待你走开才跟师父说。原来你是故意走开的。”
.c发布 平秋石涨红着脸,有些恼羞成怒,说道:“是的,我是故意走开的!甚么‘一个朋友’,还不是那个花言巧语的粉面小生!”黄青黛道:“甚么粉面小生?”平秋石道:“岳州渡口,两人窃窃笑语。天网恢恢,恰好我接你之时看见了。”黄青黛脸色又变,道:“他怎么花言巧语了?”平秋石听她直承此事,更恼恨交织,脸作鄙夷道:“瞧瞧、瞧瞧,如今便护着他了!甚么‘他叔叔好研毒药,已近痴狂,每日里吃睡皆在毒草之中’,还要我们‘破了他叔叔的得意之作,令他叔叔收心敛神’,天下有这等怪事?这不是‘花言巧语’,是甚么?”黄青黛嘤地一声,哭将出来,说道:“小诃蒙着假面,你带她到生人面前说:她是天下第一美人。人家会信吗?”
.c发布 韩十七和小诃听他俩愈吵愈烈,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好生后悔没跟着腊八走。当听到“天下第一美人”时,小诃微微一动,显得较为别扭,好在师叔师故正在气头,没有留意。平秋石见师妹哭了,心中当即软了下来,慰言道:“阿黛,对不起。我……我见你对别的年轻男子亲切,便好生难受。”黄青黛哭道:“师哥,我知道你对我好,但他……他是我的救命恩人。”平秋石眉头一皱,道:“三师姐决不会这般粗心,让你这个小师妹独自回来。”黄青黛道:“我一个姑娘家,与几个土里土气的臭男子同行,怎生方便?到了鄂州,我……我再也忍受不住,便要他们回去啦。”平秋石急道:“你……你一个姑娘家……那怎么成?那怎么成?”黄青黛道:“我第一次出门,只想好生见见世面。去时甚急,倒也罢了;回时自要抓紧机会。那些乡巴佬不说不笑,只知闷声赶路。我哪……哪知道世上有这么多坏人。”平秋石一怔:“阿黛,你遇到坏人了?怎么不早跟我说?”黄青黛小声道:“说了怕你不高兴。”
.c发布 平秋石一听,已知此事与“粉面小生”有关,只恼得牙痒痒,良久道:“那坏人想干甚么?”“那坏人趁我不备,点了我的**道,要……要……”黄青黛声若蚊吟:“……要非礼我……”平秋石又惊又怒,一拳打在树身上,树叶簌簌而落。黄青黛道:“幸亏此时,他破窗而入,我才免遭侮辱。后来我得知,那坏人有个外号,叫……叫做‘蝶恋花’。”说到此处,脸上已是一片绯红。平秋石瞧见师妹神色,顿生失落之感,问道:“他那时入内,有没有见色起意?”黄青黛羞道:“师哥,你……你胡说甚么呀?”平秋石啊了一声,他思绪已极度紊乱,稍微整理后,问道:“后来他一直陪你到岳州?”黄青黛点了点头,眉目含春,低声道:“他……他是正人君子,一路之上以礼相待。后来听说我是回天门弟子,才托我解他叔叔之毒痴。”
.c发布 平秋石忽然仰天哈哈大笑,笑声中满是悲怅之意。黄青黛将头倚在树上,不敢看他。平秋石笑了一阵,停了下来,神色十分萎靡,说道:“在回春堂里,每日见到大师哥和二师姐,相亲相爱,夫唱妇随,共研医术,誉名天下。我心中羡慕,常盼着也有这么一天,便不枉此生。”黄青黛寂声良久,说道:“我见三师姐与方门主郎才女貌,笑傲江湖,当真佳偶天成,让人只羡鸳鸯不羡仙。”
.c发布 韩十七和小诃听到此处,均替平师叔难过。黄师姑心仪的,终是外面那个“他”。只见平师叔嘴角颤动许久,似在极力抑制自己的情绪,好不容易才道:“师妹,你去吧。我回了。”他的称呼已由“阿黛”变为“师妹”,说罢孤寂而去。黄师姑待他走远,扑通一声,瘫倒在地,哇的放声大哭。小诃两人自不敢出来相劝,由得黄师姑哭了个够,拭泪上山,这才从杂草里爬出。
.c发布 韩十七方出草丛,随即摔倒在地,原来他本就腿软无力,在草中蹲了许久,双腿早便失去知觉。小诃费力拉着韩十七。两人脸上殊无喜色,仍沉浸在方才所见所闻之中。韩十七忽生一个奇怪念头:“若我是平师叔,她是黄师姑。她会舍我而去么?”岂知小诃也在想:“若我是黄师姑,他是平师叔。我会舍他而去么?”两人不约而同地望向对方,霎那间均觉大羞。小诃失神忘力。韩十七“哎哟”一声,又摔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