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深,落叶枯黄。()天上的北雁成群结队,呈“人”字型飞往南方,一声声雁鸣,似在告知人们:冬天要来了。皖豫交界的一条小道上,驰来两人两骑。比照天上的群雁,两人骑便显得格外的孤寂。一个砍柴的樵夫迎面走来,看清两乘者的面容,掩不住满脸诧异和羡慕之色。因为两乘者中,一个是身穿蓝布衣的乡下少年,一个是鹑衣百结的中年乞丐。他们身份卑俗,但坐骑异常神骏,尤其是蓝衣少年**的那匹,周身布满灰晕麟印,瞧模样实乃万里挑一的良驹。两骑来势凶猛,樵夫羡慕归羡慕,连忙闪开让过。
蓝衣少年指着一条岔道,说道:“五爷,你瞧,这道上也有蹄印。”中年乞丐勒马跳下,蹲在地上仔细看了看路边的草丛,皱眉道:“咦,真有蹄印。韩少侠,你去问问方才碰到的那位砍柴大哥,这条路通往哪里去?”蓝衣少年去而复返,说道:“这条路往西走一阵,便转回南边了。”
五爷咒骂道:“这个辽女,可恶得很,把咱们分得七零八散。爷们捉到她,定要用刀先在她脸上划个七零八散才解恨。”蓝衣少年笑道:“你若在她脸上划刀,她宁愿你杀了她。”五爷叹道:“如今只剩下咱们两个人了,分开不好,不分开也不行。这样罢,韩少侠,你的马儿快,去岔道这边找一找。如发现辽女行踪,赶紧回头通知我;如没甚么发现,一日之后,回头追我。”蓝衣少年点头同意,两人分道扬镳。
蓝衣少年正是咱们朴实的韩十七小友。五爷却是那日他在镇上询问辽女的那个中年乞丐,因排行第五,人称“五爷”。据说五爷年少时家世阔绰,后父母双亡,兄弟们各得一份家财,但他吃喝嫖赌、散金如土,两年里便挥霍一空,沦为乞丐。当日祭侠大会被耶律意辛闹成毁侠大会,令丐帮始料不及,更因初时念其弱女一人,错失良机,让她从容逃逸。经官兵围剿,与会群雄死伤达两百余人,被抓一百余人。当时山火阻住群雄退路,如不是曲品羽用计从山侧引开一部分官兵,只怕死伤豪杰远非此数。这三百多人中,大部分是徒步羸弱的丐帮弟子,如此一来,使得丐帮与辽人之间的仇怨,更是雪上加霜。
事后群雄从韩十七口中得知辽女是辽国的郡主,俱是又惊讶又惋惜。陈长老等人兵分两路,一路营救被俘者,一路追捕辽女。黄山派三人因本派有件大事,没参与同行。农门周本清眼见小诃落崖遇险,吓得半死,定要亲自将她送回睦州。韩十七暗想:“若周叔叔知道小诃随我一路上所遇到的惊险,会不会踹我两脚呢?”只好与小诃道别。两人临别时依依不舍之情,难以向外人道也。
救俘虏往南,追辽女往北。韩十七将孔夫人托付农门弟子送回淮河,诸事已了,一来想回芒砀山韩家村看看亲人,二来要去先生身边为国效力,便决意随同大伙一道北上追捕辽女。两百好几十个人紧追慢赶,两日下来,辽女的行踪全无,四处打听,她们的装着再不象来时那般醒目。许多人失去耐性,一夜之间,溜走了二三十人。这批人的领头者是幽云舵主刘孝公。他在此地威望不高,况且丐帮此次经辽女一闹、官兵一剿,声名呈直线下跌,大多数人不服他的指派,我行我素。再过一日,又“走散”三四十个。剩下的一百五十余人中,除了五十几个与辽女不共戴天的丐帮弟子,还有二十几个侠义为怀、意志坚定的正派豪杰,再就是八十几个迷恋辽女美貌、暗怀鬼胎的各帮人士。
这些人皆乘马,但有的马快,有的马慢。韩十七几次欲率先追去,但想即便一个人追上了,也无济于事,只得作罢,心中暗道:“这般追法,只怕是越追越远了。”众人均觉不是办法,商议挑出三十匹马快的,先在前面咬紧了,沿途留下标志,余者赶上。韩十七的小龙马是大家公认的神驹,自是第一个入选。那个五爷的坐骑也是一匹良驹,且他是丐帮五袋弟子,暂充三十人的头目。
沿途急奔了一日,终于有了辽女的蛛丝马迹,但似乎出现在不同的路口。三十人逐渐分散,到了后来,便出现开头那一幕了。
却说韩十七一人追捕辽女。他不认为辽女会往南而行,除非她活得不耐烦,此时丐帮陈长老已昭告武林,人人以追杀辽女为己任,换了是他韩十七,愈早逃回老家愈妙。他一路匆匆追查,打算走马一日便打道回转。小龙马神骏,此时不受他人羁绊,敞开四蹄跑了起来,半日功夫跑了不止平常一日的路程。
第二日晌午时分,他到了一座市镇,心道:“在这里问一问,如果没有发现,就打转追五爷了。”走到镇东,看见一群人围着一堵残破的围墙,指指点点,不时有人朝内吐口水、扔石头。他心中好奇,走过去探头一看,只见里面跪着五个癞头。再仔细一看,五人并非癞头,而是头剃得不好,既没剃干净又割伤了皮。跪在最前的是一个身穿绸衫的肥胖公子。他象瞎子一般双眼蒙着一条黑布,鼻青脸肿,满身口水泥土,整个身子瑟缩地靠在左臂下的一块木板上。木板上写道:“各位大爷行行好。我要洗心,请向我吐口水;我要革面,请向我扔石头。”后面四人皆是家丁打扮,抱头缩脑半跪半坐在那里,身上也邋遢恶心之至。五个哀嚎连连,似在哼着:“吐一口,扔一石,一文钱……”木板前堆了一大堆铜钱。人们吐完一口口水、扔完一块石头,便很自觉地在木板前拿起一枚铜钱。
韩十七见五人虽然神色惨淡,但公子肥头大耳,家丁掩不住凶横惫癞之相,瞧模样他们决不是好角色,如今弄成这般田地,恐怕是被人修理了一顿。四下一打听,原来前日里,本镇来了三个过路的姑娘,生得甚有姿色,在镇中一家小酒店歇脚,恰巧被这位李公子碰见。李公子贪财好色,在镇上是出了名的,一下子见到三位美人,眼睛发直,便想动手动脚,其中那个穿得很诱人的姑娘拍案而起,一双竹筷**李公子双眼中,另一个姑娘抽出一把剑,唰唰唰,将他和手下四个家丁剃了个光头,又责令他们立牌受五日之辱,否则小命不保。五人当场便吓得有点傻了,哪敢不从?镇上的人个个憎恨他们,就算没钱拿,也欲唾之而后快,就别提解了气还有钱拿了。
韩十七心中一动:“三位姑娘?辽女、她的侍女、女剑客,不正好是三位姑娘吗?虽说那个女剑客年岁较大,但乍一看去,样子还是很年轻的。其中辽女的穿着,很是胆大诱人。谁胆敢色迷迷地瞧她,免不了双目俱毁。这些特徵,全然吻合,必是她们没错!”他与众好汉追了辽女数日,一直没有确切的踪迹,今日凑巧碰到,不禁大喜。当下顾不了许多,打听了三女去向,拍马急追。
一旦确知辽女去向,接下来追人显得颇为轻松。辽女明知大宋豪杰从南往北追捕她,却头脑发热突然折向南方,这一着虽险,但大出常人意料之外,颇有险中求胜之意味。大抵她认为自己安全了,沿途做了不少案子。这一桩桩案子,仿佛是韩十七在黑夜中迷途时的启明星。他心中暗想:“辽女虽然可恶,但对百姓还算不错。这一路做的案子,没有一桩不是惩恶扬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