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十七一想到宋飞雪要来,虽说已然情系小诃,但宋飞雪毕竟是他第一个朦胧心动的女孩,仍不免心中紧张。()暗想:两年不见,她过得如何?她还是那般刁蛮霸道么?她怎么做起黄山派弟子来了?黄山派弟子个个武功了得,她两年前好玩才佩剑,两年后便练就一身本事了么?……就在他胡思乱想、又带着些许企盼中,这一下午过得很慢,但夜幕终于降临,宋飞雪没有来。
第二日清晨,尚未到五更,房门敲响。打开房门,罗品南、唐品文、曲品羽三人精神抖擞地站在门前。罗品南道:“韩兄弟,我们要上天都峰。这里留下了春菊和秋兰,是小羽的那两个丫鬟,你认识的,有甚么需要,尽管吩咐她们。”韩十七望了望外面的天色,尚是漆黑一团,诧异道:“这么早?”曲品羽笑道:“登峰要大半个时辰,上去刚好天亮。”临走时,唐品文回头笑道:“怎么样?是不是不妨碍待客?我们在天都峰上,你想偷看都不能。”
目送三人离去,韩十七躺回床上,耳听得外面脚步声、搬物声、说话声,想必是黄山派要搬东西上峰。过了片刻,声音愈传愈远,终于整个宅院回归宁静。其时更次尚早,但韩十七再也无法入睡,乱糟糟地想着心事,朦胧间又生出睡意。
忽然,房外掠过一阵风。韩十七略加回味,霍然惊醒,因这阵风中,夹杂着细微的脚步声。他心下寻思:“黄山派诸人俱上天都峰,是谁在房外经过?即便是黄山派某个弟子去而复返,他可以跑得这么快,但在自己家中,决计不会如此放轻脚步。此人鬼鬼祟祟的想干甚么?”他虽在黄山作客,但黄山诸弟子待己情意深厚,此时留他一人守宅,自不能让此贼偷了东西去,当下悄悄穿衣下床,轻轻打开房门,一闪而出。
黄山派的院宅分三进,里进是女宅,二进是男宅及客房,头进是大厅、偏厅,以及厨房等诸般杂屋。他听得脚步声奔入里进,待出门观望,已见不到人影。他来黄山派一天多,除了吃饭外,少有出客房的时候,更别提里进女宅的模样了。他别无妙法,于是跃身上房,伏在高处,双目敏锐扫视里进的情形。
突见一房间轩窗推开,有个黑影跳了出来,落地悄无声息,轻功甚为了得。黑影轻轻将窗合拢,走到邻房窗前,手中拿件物什**窗缝,一扭一拨,窗门无声打开,立即轻身翻入。韩十七暗赞:“好高明的贼!”跃下房顶,摒气摸到那间房子门前,凑眼到门缝中窥望。
房内那黑影拿着一根火熠子,熠上只有火星,没有火光,发出蒙胧胧的暗光,他又巧妙地用手掌遮住或借助身子挡住外边,是以房外决计看不到光照人影。那黑影当先上chuang,仔细而又快速地摸了个遍,接着省视木屉木柜,待所有能放物之处搜查过,便在墙上东敲敲、西打打,在地上左踩踩、右踏踏,甚而连梳妆台上的花瓶、铜镜都不放过,伸手扭上几扭。其搜寻之细、搜法之奇,不得不令韩**开眼界、叹为观止。
韩十七本待黑影拿起房内一件物品塞入怀中,便破门而入,来他个人赃并获,岂料此贼打开梳妆台上的木匣,将里面的珠宝首饰一一掏出,细致检察匣内,好像要找出夹层一般,然后又失望地将珠宝首饰一一原样放回。他心中一动,思忖:“这可不是一个寻常的小贼。他在找甚么?”好奇之下,决意暂不阻止他。
那黑影搜完女宅几个房间,才不过一炷香功夫。韩十七凛然:“此贼搜哪一间,不搜哪一间,分得清清楚楚,好像很熟悉这里的居室。”又见此贼身形纤瘦,不像男子,凛然不禁变成惴惴然:“若此人是内贼。她……她会是谁呢?”他想到有可能是内贼,说不定相互认识,惴然之下,已将心里头的称呼,由“此贼”变成了“此人”。
那黑影走出最后一间房,伫立在房前木柱旁,目眺对面的房顶,似在沉思,忽然舒臂在柱上一搭,翻身上房,几个纵跃,往宅后奔去。韩十七眼见再过片刻,天色将亮,不瞧请此人真面目心有不甘,当即缀上。黑影在山林中穿梭,翻过山背,此时东方透出曦光,四周的景物已能辨出颜色了。
但见那黑影穿着一套紧身夜行衣,身材纤瘦,胸脯隆挺,确是女子无疑。她头上扎着黑色头巾,脑后系着黑布结,敢情仅露出一双眼睛。韩十七心中怦怦而跳,暗中祈祷:“别是袁姑娘,别是唐姑娘,也别是罗姑娘,更别是曲姑娘!”但既是内贼,除却这四女,还会有谁呢?那女子渐渐靠拢钵盂峰与天都峰的相连处,突然纵身一跳,攀住天都峰腰垂下的一根蔓藤,手足并用,朝峰顶爬去。
韩十七愕然止步。自己是跟上,还是不跟上呢?倘若跟上,人家黄山派在峰顶挑选掌门,自己贸然上去,不免有窥私之嫌;倘若不跟上,此女上得山顶,只要将夜行装一脱,便再难被人识破。他左思右想,委实难决,抬头见那女子已攀上几十丈,毅然下了决心:“内患乃要紧大事,机会稍纵即逝。我跟着此女上山,向黄山派弟子道明一切,然后下峰,谅来黄山派不会见怪。”
那夜行女子上攀的山道虽险,但多有抓手踏足之处,不似两旁山石一般峻峭,韩十七沿着她的去路上山,愈加肯定此女熟悉黄山派,也熟悉天都峰。攀到山腰以上,天色大亮,已见淡薄的云雾在身旁漂浮,俯首下望,脑中立时浮出曲品羽昨晨吟的那首诗:“盘空千万仞,险若上舟梯;迥入天都里,回看鸟道低。他山青点点,远水白凄凄……”诗中的情景意境,此刻感同身受。
他惦记着夜行女子,抬头朝上一看,霎时心中一紧,原来一直不曾脱离视线的夜行女子,突然失去了踪影。他暗道不妙,赶紧加速攀行。将到顶峰时,来到一块峭面如镜的巨石前,若要攀到上边的石缘,须纵身一跳。这一路上来,曾有几处均是如此,此时也没多想,当下跃身搭住石缘,刚将脑袋探上去,陡见一棵墨黑的头颅,便在眼前三寸处,那头颅一动不动,露出一双眼睛,冷然盯着他。这一下只吓得他魂飞魄散,失手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