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边爬边凝神听身后声响。()正如他所料,黑袍人紧随他身后而入,但爬了两、三丈,便退了出去。接着一把碎石射入,有两颗打在他的臀部,痛彻心肺,几乎以为脚瘫。再接着听到洞口一阵轰隆声响,似乎洞口被堵住了。他心中暗呼糟糕:“我只顾算计着躲,怎忘了躲的危险?”他刚才为躲黑袍人追杀,全身绷紧,此刻暂且按下如何出洞的念头,翻转身子躺下,神情一松,不禁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这个黑袍人太可怕了!
且不说他那一身惊世骇俗的武功,他的狠毒果决真是闻所未闻。包贝儿临死前的神情,说明他们之间十分亲近,他怎么就可以毫不犹豫的一剑刺下?这……这都罢了。相对于包贝儿,庄素绘与他的关系更加亲密,似乎连孩子都有过,他也能毫不留情的痛下杀手!他还有人性么?他还是人么?难道他真的是地狱的阴阳判官——钟馗?
方才的情景一遍又一遍地涌上心头,每当浮现出包贝儿临死前那双不信而又悲凉的眼神,韩十七都禁不住打了一个寒噤。这个今晨被自己尾追的女子,这个早前还想抓她做贼的女子,是最可悲的!她临死之际,虽然得到了十几年来苦苦寻觅的答案,却是一个最不想听的答案。她的死,犹如她的眼神,是悲凉的!
韩十七长叹一声,便想翻身继续前爬,由于洞**狭小,抬手之际,碰到上壁,感觉有几道笔划,心中微觉奇怪。因洞内四壁拍打得溜光,想必是庄素绘担心塌方,边挖边用铁锹一锹一锹的打就,若说痕迹,顶多也就是锹缘留下,但绝不会凹痕如此密集。想到此处,当下用手轻轻触摸。他与小诃经常互在掌心写字,对笔划可谓有异常的感受。一摸之下,断定是个“你”字。手指再往四周触摸,仅在前头摸有两字,一个是“恨”,一个是“我”,连起来便是“我恨你”。她恨谁?韩十七念头一转,心想:“她恨的,只怕就是洞外的那个黑袍人了。”这三字定是庄素绘挖洞挖累了,仰躺歇息时随心而划,却也不难想象她当时的心碎。
韩十七渐渐往里边爬,这时没有黑袍人追,爬得便不快。但觉洞**缓缓往上延伸,有几处必须凿穿石头而过,可见挖洞的艰辛。他虽不清楚庄素绘何以在此挖洞,但不得不佩服她的恒心与毅力。他边爬边留心上壁有字无字,一路之上留迹甚多,从起初的“我恨你”、“我永远不想见你”,逐渐演变为“孩儿,娘对不起你”、“娘是狠心人”、“娘见四师兄带走你,心下甚慰”、“娘想你”……此段留字颇密,应是庄素绘当时心情恶劣,掘洞进展缓慢。
韩十七暗想:“四师兄?‘道同相为谋’,难道是曲正为?”想到此处,他心中一颤:“庄前辈的孩儿难道是……是……曲姑娘?”就在此时,忽觉洞内一股气味刺鼻,忍不住呛咳几声。他略辨气味,心中蓦地冰凉,叹道:“完了,黑袍人想要用烟熏死我!”烟雾渐渐涌入,他当下加快爬速,虽意识中明白自己困在洞内,无论爬到哪里,迟早会被浓烟熏死,但避得一刻便是一刻。
洞**到了一处,忽然转弯往左,摸打前边,并未有巨石阻挡,韩十七心想:“这是为什么?难道她要挖到某处,却挖偏了方向?”此时自身难保,也没心思去猜测别人的想法,随手向上壁摸了摸,意外地摸到了几字:“不馁不躁,有志者事竟成也!”再往前摸,又有几字:“绘不图掌门位,宝必得之。”……尽是些励志之言。
烟味愈来愈刺鼻,韩十七不敢怠慢,全速爬行,过了不久,黑暗中脑顶猛地撞在石上,他吃痛之下,心中一惊:“难道到达洞尾了?”双手四处乱摸,发现两侧各有一个岔洞,先往左洞爬行,不过一丈,便无去路,复往右洞亦是如此。原来庄素绘所挖之洞徐徐上升,其意必是挖到天都峰峰顶某处而出,不巧整个峰顶乃一块难以想象的巨石,形如锅底,欲达目的,必须凿穿巨石而过。韩十七想通这其中关节,禁不住长叹一声,一丝绝望涌上心头。
他呛咳着躺在洞里,随意摸着上壁,盼望摸到一些字迹,也好在临死前找到一丝慰藉。这洞**窄小,连坐起身子都不能,又兼空气淡薄,本来已压抑闷胸之极,如今烟雾渐浓,呼吸维艰,若是心躁之人,只怕要憋疯了。他摸不到字迹,便挪移身子再摸,终于摸到一句话:“早知如此,破石室而入,何其易哉!”他摸到“早知如此”四次,不由得心中跟着后悔:“早知如此,我不如跟黑袍人拼了。……唉,就在闻到烟味之时,我急忙往外爬出,也为时未晚。”又自嘲地想:“庄前辈挖洞之初,决想不到是在替我韩十七掘墓**吧!”
再往前摸,庄素绘的意志渐坚:“庄素绘,亏你自诩高人一等,小小一石,亦能难倒你?”“滴水穿石,非一日之功!”“挖!挖!挖挖!……”韩十七心中一喜,也跟着暗叫:“挖!挖!……”随即想到,这些字迹同前面的那些字迹一般,布满苔藓,该有数年之久,今日庄前辈尚曾在洞内,她一定是继续挖了!想到此处,他立刻翻身前后爬走,摸着洞**四壁。
从右洞摸到左洞,果然在其中一侧摸到一个洞口。此洞顺着峰顶巨石往下延伸,大约有十余丈之远,便摸到数把铁锤和铁凿。此时头顶一空,原来洞**至此径直往上凿石。他触摸四壁,摸到一个凹槽,当即踏了上去,继续触摸,如此上升五、六丈高,终于撞到洞顶。他暗暗咂舌,对庄前辈的毅力已是由衷叹服。由于这一段洞**先朝下深入数丈,再往上爬升,有一段曲折,如烟雾不浓到一定程度,很难飘到此处,是以暂时不虞受烟雾所困。
韩十七轻轻摸着四壁的凿痕,一凿紧挨一凿,一凿跟进一凿,每一道凿痕,无不记载着庄前辈沥下的心血。当摸到洞顶,但觉此处的凿痕不如下边深而有力,象似凿敲时小心翼翼一般,他不禁喟然长叹:“路尽于此,我韩十七终要困死这里了。”跳落洞底,摸到一个水袋和包布兜着的馒头,此时腹中饥饿,将就着吃了。
他吃饱喝足,心道:“与其坐着等死,不如回头看看是否另有出路。”返回那条左洞,此地已然浓烟滚滚,并有少许沉到那条下延之洞,韩十七屏气细心摸了一遍,除了摸到好几处字迹,一无所获,赶紧回到石洞底下,长吸几口气,又想:“不如爬回洞口看看,或许有意外惊喜。”主意打定,猛吸一口气,全速往洞口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