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静一失笑:“你这是胡言乱语。”
“绝非胡言乱语,起初……我也不信,可是前年的时候,甄选官员,麓山先生提前给我看了一张册子。”
“册子?”
“就是甄选官吏的名册,谁该任什么职位,都是一清二楚,谁为松江知府,谁是河南布政使司,谁可做户部给事中……诸如此类,有一百三十二人。”
“而后呢?”
“当时,朝廷虽是许多职位出现了空缺,可实际上还未开始进行甄选,我看了那册子之后,只觉得不过是玩笑,并没有当真,可是一个月之后……”
“一个月之后如何?”
张国纪深吸了一口气,道:“一个月之后,结果揭晓……除了三人落选,这一百三十二人,统统都如那册子所书的一般,被安插在了那位置上,分毫不差。”
张静一听到这里,豁然而起:“这绝不可能!”
张静一不知道,此时他的表情很凝重。
张国纪道:“我也以为不可能,可实际上,这些都发生了。”
张静一紧锁眉头,背着手,来回踱步,口里道:“这是如何做到的,这即便天子也做不到的事啊。”
大明的选官是有一套章程的。
张静一说的没有错,就是皇帝也不是想选谁就能选谁。
历史上,也有一些明朝天子,力排众议,选了一些非科举出身的官,不过实际上,这种官不作数,被人称之为传奉官,其实说穿了,大抵就和临时工差不多。
而真正想要进入成为名正言顺的官员,首先你得考取科举,其次,则是吏部甄选。
即便是吏部,也不能一言九鼎,因为吏部还有给事中进行监督,哪怕是吏部给事中愿意配合,这上头还有内阁。更不用说,隔壁的都察院还有翰林院,可都在盯着你吏部呢!
除此之外,若是级别高一些的官员,则需要进入廷推的程序,也就是说,需召集五品以上的官员廷推,哪怕皇帝已经有了比较属意的人选,若是在廷推之中被人推翻,也有可能最后出现糟糕的结果。
倘若在这过程中,还遭了御史的弹劾,这好事也可能变成坏事。
这也是为何张静一说,皇帝都做不到决定一百三十二个大臣的人员,他可能能挑选一些重要的大臣,但是做不到随心所欲的程度。
张国纪很是笃定地道:“这是事实。”
张静一道:“还有什么线索,你要清楚,就算你不说,其他人也会交代。而且你说的话,若是和其他人说的有出入,我若是知道你在胡言乱语,胡乱攀咬,那么就不能怪我无情了。”
张国纪道:“我绝没有隐瞒……我之所以说你们人心向背,就是因为如此,国家养士两百多年,这两百多年,士人与你们已是离心离德,已到了不共戴天的地步,难道这还不足以让你们警醒吗?”
“事到如今,你们却还在此继续放纵自己,就算今日逃过了一劫,可迟早酿生大祸。你要清楚和明白,他们可不只是我这几人而已,他们的人,早已遍布于朝野,也早就根植于天下府县了。”
张静一便冷笑道:“是吗?很不巧,我打的就是这些狗屁士子。”
说着,张静一便道:“你再好好想一想,还有什么要供认的。”
说罢,他走出了审讯室,武长春笑嘻嘻地在外头候着。
张静一板着脸道:“他的话,你听说了吗?”
武长春小鸡啄米似地点头:“听了一些。”
“你什么感受?”
武长春吓了一跳,一时不敢回答,倒不是他没有什么想说的,而是生怕自己说错了话。
张静一一眼看穿他似的,只道:“你但言无妨,今日让你畅所欲言。”
于是武长春道:“当初小人在辽东的时候,也见识过不少投靠建奴的读书人,那些读书人……就听话许多,绝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因而,这建奴之主,虽大多是粗野之人,却在辽东,被读书人称之为圣主。”
“可到了关内,小人大受震撼,很是看不懂,同样都是这些读书人,怎么就个个都是胆大包天之人?倒好像,天下是他家的一般。”
说罢,武长春又胆战心惊地道:“小人……实不该多嘴,万死。”
张静一只笑了笑道:“是啊,说也奇怪,其实我也大受震撼,看不甚懂。”
武长春小心翼翼地看着张静一道:“或许,这便是人们所说的……升米恩,斗米仇?”
张静一点点头,而后道:“继续伺候着太康伯吧,还有另外几个,我要从他们口里,撬出一切有用的讯息来。”
说着,张静一便匆匆赶往隔壁的房里。
在这里,天启皇帝已在等候了。
在张国纪愿意招供的时候,其实……张静一就隔绝了审讯室和隔壁的声音了。
道理很简单,在天启皇帝的身边,还有不少的人,当然不能让他们统统听了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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