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老，有人在登山，是联邦人。”一名僧人同样举着望远镜。</p>
“拿来。”阿多罗索要过来，将两只镜筒套在眼窝上。</p>
世界收窄，他寻觅了阵，终于锁定即将抵达法坛顶部的雷曼等人，脸色有些不好看。</p>
佛国遗迹出现在境内，却要开放给外国人，这本就说不上光彩。</p>
“华夏人没到？”忽然，阿多罗意识到这点，有些诧异。</p>
不解。</p>
在他想来，有吕凤山在，殿堂队伍起码没道理比万神殿还落后。</p>
疑惑一闪而逝，因为，镜筒中的雷曼，已经登上了法坛顶部，朝前方走去。</p>
阿多罗竭力望去。</p>
然而，下一秒，却只觉一阵热风迎面而来，吹得他口干舌燥，黄沙漫天，遮挡视野，镜头一阵灰暗。</p>
不，不只是镜头，是整个世界都灰暗了下来，大地突然轻微震动起来。</p>
再然后，太阳仿佛被遮挡，一片巨大的阴影，从远处飞快弥漫过来。</p>
眨眼间，酷热消失了。</p>
太阳彻底被遮蔽。</p>
沙漠般的佛土，仿佛瞬间进入了夜晚。</p>
“天黑了？”食尸鬼车队内，小森稔正低头，从背包里往外掏能量棒，往嘴巴里塞，却猛地感觉世界黑暗下来。</p>
大地震动。</p>
黄沙漫天，一阵骚乱，巨大，低沉的轰隆声从大地尽头传来。</p>
“停车！”</p>
“防御！”</p>
“怎么回事？”</p>
这轮意外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p>
小粗腿警官双手死死攥住越野车把手，固定身体，强行睁开眼睛，双眸刺出猩红的光，朝前方望去。</p>
再然后，巨大的恐惧的从她脸上浮现出来：</p>
“脸。”</p>
“什么？”旁边，因为颠簸，有点晕头转向，望远镜也跌落的今野雄一茫然问道。</p>
“脸。”竹原春菜身躯颤抖如筛糠，仿佛回到了东京那一夜。</p>
她的瞳孔中，倒映出一副奇异景象：</p>
佛土中央，那庞大的金字塔渐渐龟裂，崩塌的巨石向下方坠落，埋葬了联邦异能局的车队，超凡者们四散奔逃。</p>
“金字塔”顶部。</p>
天空仿佛破碎开，一张巨大的，遮天蔽日的人脸如大日，徐徐升起。</p>
仔细看，才会发现，那是一头庞大的，体长百米的异域生命。</p>
它有着如狮虎的身躯，苍青的鳞甲，森森的指爪，笔直如狼烟升起的三角尾，凸出一根根尖锐的獠牙的，扭曲的，形如人类的脸庞。</p>
它趴在法坛峰巅，仿佛沉睡无数载而归来。</p>
它的双眸刺出映照天地的青色光束，呼吸，形成了飓风，吹起了整片佛土的黄沙，遮天蔽日。</p>
法坛顶部。</p>
联邦异能局的超凡者们站在中空的“金字塔”边缘，如坠深渊。</p>
A级以下的超凡者，竟生不出任何反抗的心思，仿佛被那恐怖而无形的气息压制。</p>
踩着军靴，长裤，双手戴着合金指套的雷曼肌肉隆起，撑开了外套。</p>
他近乎金色的皮肤，如同岩石，闪烁光芒，屹立于风沙中，似乎成了妖魔之外唯一的焦点。</p>
“啊——”</p>
雷曼暴吼出声，血气如同蚯蚓般在皮肤下爬行，化身小巨人的联邦队长双手撑地，双手于身前交击，发出巨大的金属颤鸣，吼道：</p>
“走！！”</p>
他身后，一队的超凡者们如梦方醒，纷纷扭头朝法坛下方跳去。</p>
而就在这一刻，宛若上古魔神的梼杌嘴巴张开，吐出滚滚烈焰，瞬间淹没了所有人。</p>
飞起的超凡者们，如同烈火中的蚂蚁，瞬间烧成飞灰。</p>
雷曼体表一切衣物都融化了，金属般的肌肤同样粘稠如液体，这一刻，他心中升起难以言喻的恐惧。</p>
他终于意识到，眼前的是什么。</p>
不是重伤状态的穷奇，而是完整的，巅峰的四级。</p>
占据主场优势的，比曾经险些覆灭东京的饕餮更加强大的存在。</p>
而他所谓的A级防御第一，在那炽热的，仿佛要融化世间一切的恐怖面前，根本没有任何意义。</p>
他不是没有看过东京的录像，也无数次，幻想过，自己若是面对四级，会是如何。</p>
他以为，伴随基因与武器的双重进步，如今的超凡者，已经碾压了几个月前的。</p>
这从人教代行使击杀穷奇上，可见一斑。</p>
可此刻，在临死前，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判断大错特错，傲慢毁了所有人，他根本没有力量阻挡这一切。</p>
在仙人不入人间的铁则之下，四级顶峰，比之饕餮更强出一大截的梼杌，占据佛土世界优势的上古妖魔，便是这个世界，最恐怖的存在。</p>
而雷曼，与当初的西山警监，并无任何不同。</p>
无声无息，新晋A级雷曼，于烈火中，融化为一滩肉泥，死的毫无波折。</p>
旋即，梼杌爪子用力，将自己徐徐从法坛中拔出，巨大的脚掌落下，瞬间踩死山下，夺命奔逃的联邦超凡者们。</p>
它甚至没有注意到这些人的死亡。</p>
……</p>
与此同时，迈索尔城中吹起狂沙，天地一片灰蒙。</p>
扩散的佛土突然加快起来，如海啸，卷过街道，建筑，将一切的生灵吞噬，吸干血肉，化为白骨。</p>
寺院前院，留守于此的万神殿僧人们惊慌失措，茫然地携带武器，奔出寺庙，只听到东南方向，有海啸声，以及人们绝望的哭嚎声传来。</p>
他们茫然。</p>
不解。</p>
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p>
寺院后方，佛塔内，三层。</p>
美姬神情冰冷地看着面前的塔灵老僧：“你把舍利给了人教。”</p>
普惠平静道：“是。”</p>
美姬笑了：“我似乎应该失望、愤怒。”</p>
普惠有些不安：“你……”</p>
美姬继续笑：</p>
“是的，我的确很愤怒，但好在，事情只是稍微麻烦一些而已，你觉得，我会惧怕人教？惧怕那些超凡者？</p>
或许这并没错，如果只是我眼下的状态，我的确不敢出现在他们面前，甚至，在前几天，我都没敢来到这里，节外生枝。</p>
但现在我来了，不是因为他们离开了，而是因为，我将梼杌从佛土中救了出来，而它会帮助我吞噬掉所有的敌人。”</p>
美姬笑容愈发灿烂：</p>
“当然，人教也很强，而且他们成长的速度让人惧怕，所以，我必须要有足够的底气，来发动这次袭击，上一次，饕餮死在了人教手里，但也打废了他们的底牌。</p>
可我并不安心。</p>
不确定他们还有没有，另外的手段。</p>
所以，我需要人去试探，九头阴鸾那个蠢货性格偏激，贪婪愚蠢而不自知，最受不得激将，最是合适，而人教果然只能用欺诈的方式取胜。</p>
然而，在绝对的力量下，欺诈是无用的。</p>
饕餮最强的是体内蕴藏的大量下级妖魔，本体战力一般，可梼杌不同，它强于战斗，且在佛土中沉眠了三千年，已经将那个世界同化。</p>
这种情况下，没有任何所谓超凡可以与它匹敌。</p>
反过来，将更多的超凡吸引过来，进入佛土，更可以一网打尽，成为它的养料。”</p>
普惠面露茫然。</p>
美姬说的很多话，他都不理解。</p>
但显然，美姬并不是说给他听，而更多是随便找个人倾诉，以此满足某种心理。</p>
但普惠能听懂的是，妖魔有着绝对的底气，而人教已经入局，倘若没有破局之法，拿走的舍利，自然也只能吐出来。</p>
“呼呼……”</p>
就在这时，风沙席卷城市，美姬笑道：</p>
“开始了。”</p>
……</p>
佛土内部。</p>
天昏地暗，飞沙走石。</p>
“跑！不要开车！快跑！”食尸鬼队伍第一个反应过来，为首的B级超凡大声呼喊，丢掉辎重与收获，率先朝进来的方向奔逃。</p>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哪个组织对四级妖魔的可怕最了解，不是人教，而是食尸鬼。</p>
在场众人，大半都曾经历过饕餮毁灭东京的那一晚。</p>
此刻，但梼杌如黑日般升起，曾经的恐怖涌上心头，那种无力感和绝望感，令他们生不出任何抵抗的念头。</p>
更不要说，这里还是天竺。</p>
没有犹豫，一群人疯狂奔跑起来，不只是他们，另外一侧，万神殿的僧人们同样选择了逃窜策略。</p>
面对那毁天灭地的恐怖，这些僧人们面如土色。</p>
“长老！”</p>
阿里惊慌失措地看向阿多罗，并在后者的命令下，调转车辆，尝试带着收获离开。</p>
然而，紊乱的风并不能帮助他们前行。</p>
反而令队伍笨重不堪。</p>
“上一辆！一辆！”阿多罗喊着，一众僧人纷纷爬上了最大的一辆的卡车。</p>
有的进不去车厢，就只能挂在外面，司机将油门踩到底，特质的轮胎在荒漠中飞快前行。</p>
很快就追上了食尸鬼们，不少僧人大喜。</p>
正所谓，跑路过程中，不需要比老虎快，只要比同伴快即可。</p>
死道友不死贫僧。</p>
然而没等他们高兴多久，逐步升高的温度，高负载下狂奔的卡车终于不堪重负，油箱爆炸。</p>
火光中，一名名超凡者被炸的向四面八方飞去，好在，毕竟不是普通人，不至于被炸死，但也是一片混乱。</p>
很快就被奔逃中的食尸鬼队伍反超……</p>
一时间，双方你追我赶，很快的，更是遇到了茫然不知所以的隐秘联盟等零散的，众多小的超凡组织，这帮人因为距离远，风沙又大，还没怎么搞清楚状况。</p>
看到两个组织狂奔，本能跟随。</p>
然而，即便超凡者们体能惊人，可终究不可能比得上体长百米，宛若山岳的梼杌。</p>
“轰隆隆……”</p>
“咚……”</p>
“咚……”</p>
飞沙走石中，昏暗的天空下，两束巨大的青色光柱混合着火焰，化做风暴，席卷而来。</p>
越来越近。</p>
越来越近。</p>
“大姐！它追上来了！”队伍中，小森稔扭头看了眼，惊恐地喊道。</p>
继而绊倒，身体在栽倒瞬间，被今野雄一拦腰拽起，半抗在肩上奔逃，却也是强弩之末：</p>
“跑不动了，快跑不动了，好渴。”</p>
佛土内，温度越来越高，超凡者们体能虽强，但毕竟还是人类，随着水分大量流逝，体能开始衰弱。</p>
“撑下去！”</p>
“努力撑下去！”</p>
“它未必能离开这里！”</p>
竹原春菜灰头土脸，脸色惨白，却仍在间隙鼓励两个狗腿子，然而，她同样清楚，这个说法是多么无力。</p>
众人所能期盼的，只有逃入城市，借助复杂的建筑，躲藏起来。</p>
而那时候，梼杌很可能会被市区以百万计的普通人吸引，这样，他们才能有一线生机。</p>
就像当初饕餮袭击东京，并不是太在意脚底下，蚂蚁般的超凡者们一样。</p>
可是……</p>
他们还能撑到吗？</p>
这一刻，众多超凡者们面露绝望，只感觉，回程的路是如此遥远。</p>
仿佛，这片世界扩大了一般。</p>
而身后的梼杌，却仿若闲庭信步，徐徐移动四肢，每一步，都是数百米跨过。</p>
终于，第一批超凡者速度减慢，在地震中，无力跌倒，而这仿佛是一个信号。</p>
刹那间，除了几个B级，其余的，几乎所有人都放弃了希望，成片跌倒，躺在荒漠上，大口喘息。</p>
还有人疯狂挖掘地面，试图将自己掩埋起来。</p>
“它来了。”</p>
竹原春菜仿佛听到有人颤抖着说道。</p>
却已经没法去分辨，开口的是哪个同事。</p>
这一刻，随着梼杌靠近，那股无形，却真实存在的威压降临，令他们连逃走的意愿都生生掐灭。</p>
万神殿的僧人并不清楚这意味着什么。</p>
可食尸鬼们知道。</p>
“它比当初的饕餮，更强大。”竹原春菜心中升起这个念头，只觉世界一片灰暗，死亡的阴影已经勒住她的咽喉。</p>
这一刻，很奇妙的，她突然冷静了下来，冷眼看向众人。</p>
只见，原本该风光无限的，高高在上的超凡者们，却有如丧家之犬，趴在沙土中，瑟瑟发抖。</p>
或许，下一秒，就会被烈火烧死，或者，干脆被身后恐怖的妖魔踩死。</p>
还有希望吗？</p>
竹原春菜想着，脑海中，划过一个名字，却又瞬间被她自己掐灭，人教……此刻距离千万里之遥，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p>
即便他们真的能赶到，可以几名A级的能力，又能如何？</p>
雷曼不也瞬间便化为了飞灰？</p>
除非……</p>
竹原春菜躺在地上，嘴角苦涩，没有除非。</p>
可就在她闭上双眼，准备等待死亡的时候，突然间，大地出现了另外一股，区别于梼杌脚步的震动。</p>
“咚……”</p>
“咚……”</p>
“咚……”</p>
这一刻，记忆中的声音与耳畔的重合，竹原春菜瞬间睁开双目，难以置信地坐起来，朝身后望去，眼睛瞪的滚圆。</p>
双手死死抓着沙土，血肉模糊，也不在意。</p>
她只是死死盯着灰蒙蒙的天空，不确定，那是自己的幻觉，还是什么。</p>
“咚……”</p>
巨大的轰鸣声里，昏黄的远处，一个巨大的，同样遮天蔽日的，熟悉又陌生的黑影逐渐清晰起来。</p>
下一秒，她只听一个充满了金属感的，熟悉的声音响彻天地：</p>
“人教，巨灵神尊，奉令巡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