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半蹲在地上，拍掌大笑。</p>
武则天面上憎恶之色大作，咆哮道：</p>
“李令月，你这个模样让朕恶心！”</p>
“咳，”</p>
她青筋绽起的枯手成拳，堵在唇边咳了几声，似乎将胸里的闷痰全部咳了出来，幽幽道：</p>
“这次突袭，知晓的只有三人，朕计划的制订，以及武三思执行时的果决利落，都表现出了极高的水准。”</p>
“那为什么会溃败？”</p>
“因为朕的好女儿吃里扒外，想把朕打入万劫不复之地，想把江山社稷拱手让给他人。”</p>
“对不对？”</p>
她的声音越来越森然，凤眸杀机迸射而出。</p>
太平置若罔闻，低着头很认真的拍打锃亮地板：</p>
“你拍一，我拍二……”</p>
武则天怒火中烧，目中怒焰滔天，伸手指着太平怒骂：</p>
“李令月，你疯没疯，朕最清楚不过！你心中还有孝悌廉耻么？”</p>
太平迷茫的看着她，委屈的说：</p>
“我要回家，我不要待在这里，我还没忘记喂猫呢。”</p>
武则天愤怒再也克制不住，一个箭步冲到殿柱前，朝着地上身影狠狠甩去一个耳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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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p>
太平重重倒地，嘴角溢出鲜血，脸上传来剧烈的疼痛。</p>
她恍若不觉，甚至神经质地笑了起来：</p>
“嘻嘻，你打我，好啊，只要不逼我。”</p>
武则天目光阴沉的俯瞰着她，冷冰冰道：</p>
“李令月，现在翅膀硬了。”</p>
太平舌头舔了舔唇瓣的鲜血，呸了一口，很嫌弃的说：</p>
“我饿了，你是我娘，就给我用膳。”</p>
武则天咬牙切齿：“不孝女！”</p>
痛骂之中，再次挥起手臂。</p>
铛！</p>
铛铛——</p>
皇城各殿楼钟鼓声大作，震天动地，响彻宫廷。</p>
大殿脚步急促，洪内侍不加禀报的闯了进来，面色焦急道：</p>
“陛下，文武官员汇聚在皇城，请陛下召开临时朝会。”</p>
武则天脸上阴晴不定，厉声喝道：</p>
“谁敢大逆不道敲鼓？”</p>
“回陛下。”洪内侍颤抖着嘴唇，嗫嚅道：</p>
“以左骁卫为首的南衙禁军在敲鼓，他们叫嚣着求个公道。”</p>
轰！</p>
武则天如遭雷击。</p>
不能躲了，否则极有可能在有心人煽动之下发生暴乱。</p>
宫廷武装一旦失控，那她就是一个手无寸铁的老妇人！</p>
武则天深呼吸一口气，强制让自己冷静镇定下来。</p>
她攥紧拳头，寒声道：</p>
“传朕旨意，将太平囚禁在公主府，严加看管！”</p>
丢下这句话，死死剜了殿柱一眼，武则天快步离去。</p>
太平拿裙摆胡乱擦拭血迹，轻轻的勾了勾嘴角。</p>
……</p>
……</p>
紫宸殿。</p>
气氛僵硬如铁。</p>
帝国皇帝姗姗来迟，面无表情地坐上象征权力之巅的御座。</p>
坐姿端正，气势凛然。</p>
她俯瞰整座大殿，带着几分冷笑：</p>
“怎么？你们要联合逼宫？准备拥护哪个乱臣贼子啊？”</p>
陛下先声夺人，群臣表情丝毫没有变化。</p>
武则天见效果不佳，声厉内荏：</p>
“张巨蟒造反，屠戮禁军一千人，以恶劣残忍的手段迫害太子一家，罪该万死！”</p>
“难不成你们之中有此獠的党羽？”</p>
愤怒的声音在大殿回荡，帝王威严如海浪汹涌。</p>
殿内噤若寒蝉，满朝衮衮诸公，无人敢忤逆她的权威。</p>
武则天是这样认为的。</p>
她气度俨然地端坐着，威势不减。</p>
但御史台一个紫袍缓缓出列，谏臣宋璟神态平静，慢条斯理的说：</p>
“请陛下痛自引过以感天下人心。”</p>
静！</p>
真正的鸦雀无声！</p>
犹如巨石坠入湖面，掀起了惊涛骇浪。</p>
武则天宛若被闪电击中，她听到了什么？</p>
认错？</p>
下罪己诏？</p>
帝王的权威，再次被践踏，一个区区御史，也敢指着她叫嚣。</p>
“宋璟，你跟张巨蟒勾结，试图颠覆社稷，来人，将他押入大牢！”</p>
武则天满腔愤怒倾泻而出，她看到最前方的狄仁杰出列。</p>
她重重捶打御案，怒目暴喝：</p>
“狄怀英，难道你也是乱臣贼子？”</p>
“今日，谁要再敢站出来，便是欺君罔上，大逆不道，统统打入天牢！”</p>
狄仁杰缄默稍许，一字一句道：</p>
“请陛下，下罪己诏！”</p>
轰！</p>
此言不啻于晴天霹雳。</p>
武则天全身血液都似乎被冻结，身体止不住打着寒颤。</p>
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寒门代表狄仁杰会说出这句话。</p>
宰相鲍思恭出列：“请陛下，下罪己诏！”</p>
弘文馆学士张说出列：“请陛下，下罪己诏！”</p>
御史陈子昂出列，义愤填膺：</p>
“请陛下，下罪己诏反省过错，求得天下百姓原谅！”</p>
殿前站满了寒门大臣。</p>
武则天难以置信，那可是她最最坚固的基本盘。</p>
这一刻，似乎崩塌了。</p>
她赤红着双眼，嘶声力竭地咆哮：</p>
“你们全都疯魔了！反贼张巨蟒挥起屠刀，却要朕下罪己诏！”</p>
“何以欺君至此！！！”</p>
几乎撕裂的嗓音滚滚回荡。</p>
狄仁杰为首的寒门官员保持沉默。</p>
作为儒家臣子，谁会希望让帝王难堪？</p>
可武三思全家被灭，公主殿下疯傻，一千朝廷禁军惨遭屠戮，凝聚百姓精神的龙骨被摧毁……</p>
这责任总要有人扛吧？</p>
归根结底，成王败寇罢了！</p>
如果张巨蟒死了，满朝文武都会帮陛下粉饰掩盖，把一切罪恶都推在死去的恶魔身上。</p>
可此獠还活着啊！</p>
死人不会说话，活人却能撼动苍穹！</p>
王府深夜遭到朝廷禁军攻击，府邸都成了一片废墟，张巨蟒行为再残暴也是建立在自保的前提下。</p>
张巨蟒没死，朝廷把罪魁祸首按在此獠身上，何以堵住悠悠众口？</p>
至少，在座的官员都过不了伦理道德这一关。</p>
他们需要给天下各州郡的底层官员一个合理解释，给世间百姓一个交代！</p>
武则天脸庞剧烈扭曲，目光像淬了毒：</p>
“还有哪些社稷反贼，索性一并站出来！”</p>
话音刚落，崔玄暐面不改色地出列，声如洪钟：</p>
“请陛下，立刻下罪己诏！”</p>
紧接着，像是泄洪的堤坝，世族大臣浪潮席卷而来。</p>
他们纷纷叫嚣：</p>
“请陛下，立刻下罪己诏！”</p>
“请陛下，立刻下罪己诏！”</p>
“请陛下，立刻下罪己诏！”</p>
每个人的表情都是庄严肃穆，夹杂着微不可察的窃喜。</p>
终于能让皇帝难堪了，看着御座上憋屈愤怒的脸庞，他们心情一阵舒畅。</p>
另一方面，世族集团不愿意就此抛弃武三思。</p>
毕竟倾注了心血，投资没收到回报，怎能就此退却？</p>
无非是惯用手残废，又不是被张巨蟒阉割了。</p>
死了老婆再娶呗，儿子死光了再造呗。</p>
留得青山在，还怕没柴火？</p>
反正眼下更为复杂的局势，世族豪强认定了武三思这个傀儡。</p>
另一个宰相崔元综眯了眯眼，毫不犹豫跟着出列。</p>
其实很简单的道理，当你一直在赢时，会消弭掉很多声音。</p>
一旦鞭笞天下到达了可承受的临界点，也就是你无法继续赢下去时，所有的问题和反噬将铺天盖地的向你袭来。</p>
张巨蟒赢了，你输了。</p>
就像当年高宗输了，你赢得盆满钵满。</p>
败者就应该承受屈辱，这是权力游戏里约定俗成的法则。</p>
“请陛下，下罪己诏！”</p>
声音在殿内滚滚回荡。</p>
以太常博士祝钦明为首的李唐旧臣，缓缓出列。</p>
他们当然希望这艘国家巨船，交回给庐陵王这个法理正统船长。</p>
而现在能将女皇的威严狠狠踩踏在地，让她民心尽失，离李唐复辟就不远了。</p>
很可惜，那些无畏强势的存在都死在张巨蟒的屠刀下。</p>
倘若李昭德，张柬之，李多怍尚还活着，绝对会掀起一场政变。</p>
而此刻就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一击必中！</p>
不过纵观满朝文武，恐怕没人再有这个勇气了。</p>
“乱臣贼子！乱臣贼子啊！”</p>
武则天嚯然起身，一阵逆血涌上心头，踉跄了一下。</p>
……</p>
ps：大章，今天忙，明天恢复两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