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车还拉着衣角不放, 容修走在前边，回头看向顾劲臣。</p>
刚要开口逗弄一句“跟小孩一样像什么话”, 想起几个月前自己步行回vue的那个深夜。</p>
当时, 漆黑的小胡同里，顾影帝开着车，不远不近的, 尾随在他身后，捷豹打着远光灯, 为他照亮了前方, 被婉言拒绝之后, 还强硬地说：“我要送你回家。”</p>
容修是无神主义者，但他敬畏一切未知。</p>
他不怕什么狐狸精、黄皮子，因为它们是实物。不过，他是真的怕鬼, 那种人类想象中的, 白衣的, 长发的，乱爬的, 飘飘忽忽、捉摸不定的……</p>
所以他从不看什么怪谈，什么盗墓，乐队兄弟们在看电影时, 他都离得远远的，顶多听对方讲一讲梗概。</p>
当然，绝不会承认就是了。</p>
事实也确实是这样, 在中俄巡边时，往往一天要在边境走三十公里路，往返从凌晨到深夜，有时下雪会滞留在无人区，东北冬天下午三四点就擦黑了，可身边有一队战友，他从来都没怕过什么。</p>
但是，住在vue的那阵子，小胡同子特别黑，那一路上，真是他一天当中最为聚精会神的时刻。</p>
具体回忆起来，顾劲臣大约就是从那个时候走进了他的……聚精会神的视线。</p>
一个人惯了，步幅大，走得快，下了车之后，容修走在前边，被劲臣在身后揪住了衣角。</p>
容修扭头看了他一会，把他的手从衣服上扯了下来，在劲臣收回手指时，他顺势拉住了他的手，大长腿迈开了步，拉着他往家门走去了。</p>
劲臣有点跟不上，任容修拉着拽着，脚步加快了些，抬眼望着他的背影。</p>
尽管已是午夜了。</p>
尽管只是一条楼前庭院的小路。</p>
短短几十米的距离。</p>
月色蝉鸣声里，头顶是天空，脚下是草地，不在什么避着人的房屋里，被这人牵着手，走在外边，两人在一块儿，仿佛连户外的空气都变好了。</p>
这一幕，这一刻，这个感觉，他想，他一辈子也忘不了。</p>
进了别墅门，两人在玄关换了鞋，经过门廊时，看见通往地下排练厅的楼梯灯亮着。</p>
为了《地下王冠》的半决赛权，前些天在容修面无表情的监督下，大家一直不分昼夜的特训，显然生物钟已经彻底乱了套。</p>
就快凌晨一点了，兄弟们还在排练，容修却丝毫没有下去观摩的意思，瞟了那边一眼，直接往三楼去了。</p>
回到主卧，拉上了窗帘，让劲臣在屋里换衣服，他去了更衣间。</p>
换了睡衣回来，容修习惯性地没敲门。</p>
开了门之后愣了下，便不再往屋里进，避开视线道：“我去琴室，你先睡吧。”</p>
劲臣正站在房中央，睡裤穿了一半，光着上身，月退又白又长，回头望向站在门口的人。</p>
这人依然是行色匆匆、不爱搭理人的淡漠样，劲臣却再没有之前在车里的那种心慌感。</p>
别的情侣也像这样在交往中从不了解到了解么？</p>
观察恋人的“恋爱反应”真是一件趣事。</p>
那人脸上分明露出了丝丝倦意，藏着对眼下两人关系的无所适从，却仍在逞强着，非要躲到无人处去独自平复心情。</p>
心最柔软的地方在容修避开目光的一瞬间被触碰到了，在暖黄的灯光中，劲臣露出柔和的笑来，“不知道他们吃了宵夜没有，我下楼煮面给你吃。”</p>
容修手把着门，刚要离开的身形顿了下，应道：“好。”</p>
这时劲臣已经穿好了裤子迎着他走来，肌肉含蓄，隐约看出六块，马甲线却非常明显，是时下女粉丝们喜欢那种瘦而有力的身材。</p>
容修视线下滑，落在劲臣的小臂处。</p>
那里有一朵猩红小玫瑰，他肤白，显出鲜艳欲滴的红，欲盖弥彰地遮了一块丑陋的烟疤。</p>
失神不过一瞬，他移开视线看向劲臣的脸，笑着说了句：“拿到琴室吧，我不下楼了。”</p>
不等对方回应，容修转身就走了。</p>
二楼小客厅仍然黑着，劲臣下到一楼时，听到地下排练室内传来嬉笑怒骂声，应该是隔音门开了，他就站在楼梯口等了会。</p>
大家上楼时见到劲臣，还有点惊讶，没想到两人已经回来了。</p>
“回来啦？老大呢？”白翼三步化作两步跑上楼，来到劲臣面前。</p>
“去琴室了。”劲臣问，“吃东西了么？”</p>
“太阳打从西边升起来了，咱们在底下排练，那个黑面神居然不来盯着？”白翼歪头打量劲臣一会，又回头看向从楼梯上来的沈起幻和冰灰，笑得愈发地浪荡，对劲臣说，“你是我们的大功臣啊，兄弟们的幸福生活，以后就靠你了。”</p>
“你们刚吃宵夜了么，”劲臣抬步往厨房走，“我去煮面，带份儿么？”</p>
“带，你的牛肉面是一绝，不能错过。”沈起幻来到客厅沙发坐下。</p>
冰灰和小宠也吵吵着说“要吃”凑过来。</p>
劲臣皱了下眉，环视着一屋子的男人：“那怎么行，不是吃过了吗？夜里临睡了，最好别吃太多，到时候积了食，会很难受的。”</p>
“没吃饱啊，刚才二哥非要去撸串儿，羊肉串根本吃不饱，”冰灰蹭到劲臣眼前，哭唧唧抱怨，“顾哥，要不是为了等你回来，在下绝不会跟二哥去排练的，大哥不在家，他就在那疯狂slap，跟拆琴似的。”</p>
劲臣愣了下，“你们在等我？”</p>
兄弟们异口同声：“是啊！”</p>
容修的家里，已经有他的“家人”在等自己了吗？</p>
劲臣有点恍神地转身往厨房走。</p>
“不然呢，凌晨一点不睡觉，难道是在等老大回来鞭挞？”白翼往厨房走，熟练地拿来围裙给劲臣系上，“给我也来一碗，多点牛肉汤。”</p>
两只崽子来到橱柜前，巴巴地瞅着劲臣洗菜切肉。</p>
有种饲养员的赶脚，劲臣来到灶台前，轻摇着头笑了出来。</p>
好在手擀面是现成的，牛肉也足够，冰箱里眼看就要空了，上周阿姨带过来的菜不剩多少，看来以后要给他们分配买菜的任务了。</p>
话说回来，容修……</p>
他会买菜么？</p>
容修在电脑前放下耳麦，碰到桌边的玻璃杯时一怔。</p>
刚才劲臣上楼来送橙汁，告诉他一会宵夜就送上来，白翼他们正在楼下等开饭。</p>
容修轻嗯一声表示听到了，劲臣在他身边放下杯子时，他闻到了一种很淡很淡的香味。</p>
不是柑橘，也非檀木。</p>
只是一种很世俗的烟火气儿。</p>
反而让沉浸在音乐中正专注编曲的容修回过了神，他的目光从屏幕上移开，转头望向了劲臣离开的背影。</p>
除了白翼的三首口水歌要先把伴奏做出来之外，手上的三首乐队单曲也已经完成了总谱的编曲工作，之后要考虑的就是录制问题，另外是否需要拍摄mv，打算以什么渠道发行，后续宣发的时间，dk账面上的资金并不算丰厚，这些都需要仔细斟酌。</p>
三首歌曲三种风格，城市流行，硬摇，英伦，还有一首他喜欢的蓝调压箱底了，不过是因为它太过小众。</p>
容修不打算把乐队的风格定下来，这半年创作的三个作品，不过是他打算拿出来试水的东西。</p>
虽说歌迷们的喜好不同，但总有那么一些作品，能冲破风格的障碍，瞬间引发听众的共鸣。</p>
心里有个计划已经盘算了很久，不过还要和恒影那边商量一下。</p>
十年前，一支地下摇滚乐队想发行单曲或专辑，想爬到主流的岸上来是非常困难的，要钱，要人脉，还要运气，最主要的就是要有大公司能看得上——因为一切资源、渠道、平台都掌握在大型娱乐、唱片、发行公司手里。</p>
如果不是那么发展艰难，那么机会难得，他们也不至于为了签约和华放纠缠那么久，也就是甄素素口中的“低三下四”，直到最后惹来祸端。</p>
但如今的视频网、直播网、线上数字音源、音乐app才是主流，哪怕是独立音乐人，也有发布作品的平台和一夜成名的机会，容修不可能再让dk和兄弟们面临那种左右为难的绝境。</p>
雄鹰要展翅，游龙出潜水，没有人能束缚得了。</p>
像国内ivocal公告牌这类主流网，国外也有很多，只需要和网站签约，上传作品，就可以参加公告牌打榜，具体的流程细节和合约条款还要找律师研究一下。</p>
房门敲响时，容修刚才从电脑前离开。</p>
正要开口说“请进”，想到劲臣可能手上端了面碗，便过去给他开了门。</p>
扑面而来的香气，让人食指大动。</p>
一大碗面，大块儿牛肉，卤汁浓香，还冒着热气。</p>
容修抬手要接。</p>
劲臣忙躲了躲：“烫，伤了手怎么弹琴，在哪儿吃？”</p>
容修指了下窗前的茶几。</p>
劲臣过去把面放下，站在茶几前侧头看他，又看向电脑那边亮着的屏幕，默了片刻，笑道：“那我先出去了。”</p>
容修坐在椅上，指了指对面，“请坐。”</p>
劲臣愣了下，往那边挪步，有点僵地坐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