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 迷糊中醒来多次，有两次是想喝水, 上了两次厕所, 其他时候为什么醒来，记不清了，眯眼时看到他, 恍惚又睡了过去。</p>
或许只是想看看身边那人。</p>
每次刚睁开眼，都会看见顾劲臣。</p>
客房里只开了台灯, 容修睡在大床上, 劲臣坐在他身边读剧本, 倚靠着床头，用身子遮住了台灯的亮光。</p>
见他再次翻身有动静，劲臣就放下电纸书，小声问他想做什么。</p>
后来感觉到劲臣在给他擦身。</p>
显然顾医生知道, 配合着退烧药, 物理退烧的方法才最有效。</p>
毛巾是温的, 湿度合适，擦在干热的身上, 容修觉得非常舒服，擦脖子前方，腋窝, 人鱼线，身体所有关节处，反反复复, 反反复复……</p>
劲臣一直没有停下来。</p>
最后一丝清明消失之前，容修拉住他手腕，迷糊糊抬眼看他，没有对他说话，但劲臣却有点懂。</p>
“我就睡，在你旁边。”</p>
劲臣轻声说着，任容修抓着不放，坐在床边注视着他的脸，把毛巾换到另一只手上，保持着那个伸手的姿势很久不动。</p>
直到这时候，容修才真正入睡了。</p>
等他睡沉了，劲臣才轻手轻脚上了床，倚在他身边的床头，读了一夜的剧本，时不时试他额头温度。</p>
天蒙蒙亮时，往他那边一歪倒，不知不觉就睡着了。</p>
醒来时不知几点，容修睁眼时，发现身边人歪靠在床头睡着，睡衣扣子开了三颗，衣襟半敞，袒肩露颈，把被子都盖在了自己这边。</p>
遮光窗帘拉得不太严实，一丝阳光透过缝隙斜照进房内，客房里还开着一盏小台灯。</p>
容修感觉身体轻松多了，不像昨晚那么乏力，不再关节痛，手背试了试额头、嘴唇、腋下的温度，显然高烧已经退了。</p>
正值盛年的男人身体底子真的好。</p>
容修侧躺在床上，动作很轻地想撑起来，却不小心扯动了被子，他停下起床的动作，观察着身边熟睡的男人。</p>
顾劲臣在睡梦中动了动，没有睁开眼睛，梦游一样伸出了手。</p>
仿佛已经形成了习惯，指背碰上容修的胸膛，梭巡着往上，在他脖前停顿了下，移到他耳后，又揉揉他额头，滑到他侧脸。</p>
就这么划拉了一圈，手放在他脸上，忽然没了动静。</p>
容修睁着眼，专注看眼前人的睡脸，感觉到脸上那只掌心温热。</p>
他想起九年前。</p>
在那个华灯初上的夜晚，自己风流迷乱的一夜，顾劲臣那时候在做什么？</p>
他可能正在图书馆里读书，或在教室里上晚自习，或在和朋友们在什么地方聚会……</p>
也许去过破车库看了演出。</p>
如果……</p>
对于和自己的生活只有live house一处交集的男人，容修根本不愿意去想一些不切实际的“如果”——可是，一想到劲臣说过，曾经也迷恋过自己，又想那夜依偎在自己怀里的是别人，容修心里就很不舒服。</p>
那年初尝人事，如果和自己有肌肤之亲的，是身边的这个人，就好了。</p>
这样一来，就不会有《一个早晨》。</p>
因为顾劲臣不会上了床就跑，不会把欢好当成一夜炮，连个影儿也找不着。</p>
想到这里，容修不由得从心里暗笑出来。</p>
大概是脑袋烧糊涂了，简直是乱想，的确不切实际。</p>
如果没有感情基础，劲臣会随便和什么人上个床？</p>
一想到他干净的身体，修长而舒展的四肢，在二十岁时被什么人抚弄，容修的心跳就开始像突突失速。</p>
像丢失了一件极为珍贵的东西。</p>
说句心里话，录了两次节目，容修对衣之寒的印象并不是很好。</p>
诚然对方没有做错任何事情，完全是“先入为主”在作祟，只因他和自家影帝是绝对意义上的对家。</p>
容修护短、护食、护犊子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对于这一点他并不觉得哪里有错，包括昨晚在饭局上拒绝了给衣之寒写片尾曲，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这个。</p>
不过为了团队，张导给出的条件很好，电影配乐没有拒绝的理由。</p>
但那部电影会和劲臣的贺岁片争票房……</p>
容修有点为难，拿不定主意。</p>
这件事不仅关乎劲臣，对恒影传媒也有一定影响，电影投资动辄上亿，能不能回本，有没有风险，得和封凛，甚至是哥嫂好好商量。</p>
除了一起录综艺节目的印象之外，对于衣之寒的身体，容修也没有什么迷恋，乃至于更深刻的记忆也不太有，</p>
要是九年前的那人真是他的话，不得不承认，那人让他体验到了初成男人的快感。</p>
但只是宣泄的那一瞬间。</p>
没有感情，没有仪式感，没有责任，没有灵魂，野兽一般的交合，未免也太过苍白。</p>
在容修看来，自己初次和恋人结合在一起时，在对方全然接纳自己时，两人一定要凝视对方的眼睛，精神上也要合而为一，这是最基本的礼仪。</p>
可是眼下，他连那人的模样也记不清。</p>
现在的自己，是有家室的人，有一个深爱自己的恋人。</p>
而九年前下落不明的那个人，连前任也算不上，在他曾经心酸而又略带恶意的印象里，那人不亚于一个妓子。</p>
对男人来说，除了养家糊口的事业和伙伴之外，再没有比家庭、爱人、孩子更重要的了。</p>
如此对比起来，就分析清楚了。</p>
如果那人真是衣之寒，就要防备他骚扰顾劲臣，免得说出什么不得了的话，刺激到自家影帝。</p>
容修揽着怀里人，小幅度挪动身子，伸出手臂一个用力，从床头桌上拿来手机，发了一条微信给张南。</p>
直接把衣之寒的百科介绍发了过去。</p>
容修：查！从出生到目前，能查到多少查多少，尤其是九年前那晚。</p>
张南快速回复：是。</p>
过了一会，张南像是经过深思熟虑，犹豫地问：容少，是他？</p>
容修：不确定，回去再说，三天之内，我要知道结果。</p>
张南：是。</p>
容修打字慢，一只手打字更费劲，指尖顿了顿，慢悠悠写：先别告诉我妈。</p>
张南：是！不过，我怕瞒不住太太。</p>
容修：瞒不住就去烈士墓园打更。</p>
张南：[笑哭][敬礼][我太难了]</p>
容修：让文东盯着他，别让他接近顾劲臣，两人见面了通知我。</p>
张南：我明白！我去干活了。</p>
容修没再回复，放下手机后，把脑袋里的猜想捋了一遍，顿时豁然开朗，憋闷的心口终于舒坦了不少。</p>
明确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清醒地知道自己喜欢什么，并且拥有自由可以为之努力，再没有比这更庆幸的事了。</p>
翻身搂住身边的人，用力往怀里按了按。</p>
劲臣被勒的难受，轻哼了声，睡梦中下意识地抱他腰，脸往他颈窝里拱，下边也拱了拱。</p>
容修抬了抬腿：“醒了？”</p>
劲臣：“……”</p>
不知道醒没醒，劲臣浑身一僵，闭着眼睛没动。</p>
“顾怼怼。”容修指尖轻捻他耳垂，“这次也断片了？”</p>
劲臣呼吸绵长：“……”</p>
容修不再说话，微微偏过头看他，影帝先生演技很好，装睡也像模像样，睫毛都不带颤的。</p>
只是放在他胸膛的指尖在微微发抖。</p>
顾劲臣是一个很体面的人，脸皮子薄，虽说两人交往之前，对方紧追不放，把求爱三十六计都用上了，但容修知道，劲臣是鼓足了勇气的。</p>
豁出了世家子的面子，低微到尘土里，尽管再难为情，在床上也放得很开。</p>
为和他相好一场，付出了很多努力。</p>
容修一直都知道。</p>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向来顺承又听话的人，竟然会对他有那种冲动。</p>
其实想想也是，顾劲臣不是女人。</p>
有冲动时，当然体现、落实在那东西上，硬怼也是男性的本能。</p>
见对方强撑着不动，容修轻笑了声：“顾老师做过什么，看来又忘了，那我去洗澡了。”</p>
说完就要起身。</p>
人却没起来，腰间的手臂不松开。</p>
力道不是很大，小心又谨慎的，劲臣睁开眼睛，撑起身子，目光落在容修的脸上。</p>
容修眼中含笑：“想起来了？”</p>
劲臣头发有点乱，眼底雪青色很浓，也不知几点睡的，看上去憔悴了些。</p>
容修看着这张脸，想起昨夜几次睁开眼睛，看见这人坐在身边一直醒着。</p>
那一刻没有人知道容修心里的感受。</p>
不到二十岁离家，八年半军旅生涯，从没有回过故乡，这个人生三分之一的时光都没有家人在身边的精壮汉子，其实很久没有体会到这种感觉了。</p>
劲臣上手碰了碰容修的额头：“退烧了？”</p>
容修笑得意味深长：“当然，顾老师，把病人…照顾得…很…好。”</p>
劲臣僵住：“……”</p>
那把好听的嗓子将“很好”二字咬的极重。</p>
“红了。”容修腿碰了碰他。</p>
劲臣：“……”</p>
连忙埋头往被窝里钻，“我看看，嫩肉肉破皮儿了？”</p>
容修：“……”</p>
腿又被这人摁住，容修本能地躲了下，差点抬脚踢他，显然已经有了阴影。</p>
容修把人提起来，按在怀里，凝视他眼睛：“你会的，挺多的。”</p>
劲臣呆滞了下：“……网上……学的……”</p>
容修：“还会什么？嗯？顾老师准备一股脑儿都草在我身上？”</p>
劲臣：“？”</p>
虎狼之词。</p>
上次喝醉了，亵渎了爱豆会唱歌的嘴，那事儿确实没有记忆。</p>
昨天夜里的，倒是记忆深刻，深刻得都快丧失记忆了。</p>
爱豆的大长腿被自己亵渎了。</p>
事实上，昨晚做了一半就从冲动中清醒了，容修用手腕遮住眼睛时，还问了他一句：顾劲臣，明天早晨醒来，你不会怕么？</p>
劲臣当时就慌了，当然会怕啊，但他停不下来。</p>
再说了，做一半，停下来，早晨就不会怕了？</p>
所以顾怼怼没停。</p>
事后他扶着烧迷糊了的容修去冲热水澡。</p>
容修在淋浴时里直接僵住了，差点用拳头砸墙，一边发烧一边发抖一边发怒，低喝了一声：顾！劲！臣！</p>
因为容修感觉到有东西从腹肌往腿下边流。</p>
这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top的一个噩梦，而且一生只能做一次。</p>
劲臣当时就懵了，容修的脸色太吓人了。</p>
以致于他一夜都没敢睡觉，任劳任怨地守在床边，侍候着生病了的恋人。</p>
轻薄了男神，怎么都不够赎罪。</p>
两人沉默了片刻。</p>
容修专注看他，劲臣实在顶不住那目光，垂着眸子，整个影帝都有点虚弱。</p>
强忍着容修注视的目光，劲臣僵了片刻，手搭在了他的心口。</p>
而后虚虚握成拳，仰起下巴，耳朵尖都有点红，小声道：“知道错了，再不也不会这样了，认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