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很小，但灵敏的耳朵听得很清楚。</p>
容修凝视他的侧脸，仿佛轻轻笑了声，没有再开口。</p>
之后用餐很快，一顿宵夜吃完，顾长宁还和容修聊得火热，直到夜里十点半，老顾有意挽留，却被容修婉拒了。</p>
“我送你。”劲臣的酒气还没散去，改口道，“我和司机送你。”</p>
“不用了，我联系了人来接。”容修在玄关换了鞋，“已经到了。”</p>
劲臣也跟着他换鞋，身后传来老顾的笑声，说让容修时常来家里做客。</p>
和父母打了招呼，两人出了门。</p>
来到漆黑的庭院，容修驻足，“顾少，不用送了，请回。”</p>
月色里看不清他的表情。</p>
劲臣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张开又合上几次，老顾的话在耳边嗡嗡响，他自己的脑子里还没有消化，一时半会不知道该怎么和对方解释。</p>
两人静静站在院外。</p>
“容修，你没有话对我说了？”</p>
“没有。”容修说。</p>
“……”</p>
小路上闪过一道刺眼的灯光，一辆车开过来，车速不快，两人眯着眼朝光源处望去。</p>
车缓缓停下，车窗降下，探出头的是张南，容修抬步，往车后座走。</p>
拉开车门，容修看向劲臣：“今天叨扰了，再会。”</p>
说完就上了车，张南对劲臣打了招呼，很快就开离了视线。</p>
“你怎么值班？不是赵北吗？”车开出西山大院，容修问张南。</p>
张南点头：“你晚上打电话说，可能要晚回来，需要车来接，太太嫌赵北开车不稳当，就让我过来接了。”</p>
容修轻笑了下，“爸睡了么？”</p>
“还没有，看完了暴风台晚会，就倍儿有精神，和老战友视频吹了一晚上，刚才吃了宵夜有点乏了，”张南笑说，“我出来时，他说要等你回家再睡。”</p>
“我妈呢？”容修问。</p>
张南如实道：“看你直播完了相声，煮了宵夜等你回来，听你打电话说不回家吃饭了，心情不怎么好，还骂了两句，就和老首长两个人一起吃了。”</p>
至于骂什么，猜也能猜出来，大过年的，说好了晚上回家吃，结果跑去给别人家父母拜年了。</p>
大年二十九这天夜里，劲臣送走了容修，只觉得天旋地转，和父母聊了聊林家夫妻要带桃桃来拜年的事。</p>
林家是来给奶奶拜年的，到底怎么回事还不清楚，劲臣只能先应下，说累了就上楼去休息。</p>
劲臣回国之后不久，就在东四买了房子，以工作时间不稳定为由搬了出去，二楼卧室里的东西都搬得差不多了，却还有他学生时代的痕迹，柜子上关于摇滚的书，还有些没带走的碟片，以及一把木吉他。</p>
洗了澡出来，收到了曲龙的电话，这会儿各大频道的春晚已经播完了。</p>
曲龙和他说起了直播任务，因为劲臣今年没有上春晚，拍戏这段时间连微博日常动态也没发，自拍也没有，现在粉丝群里一片哀嚎。</p>
“这个时间刚好，你要是没事，就直播几分钟，露个脸。”曲龙说。</p>
劲臣看了下时间，就答应了下来，粉丝群里提醒劲臣有直播时，还在微博上“嗑相声糖”的粉丝们都兴奋极了。</p>
眼下容修的相声已经上了热搜，其实最有话题的不是别人，恰恰是节目中反复砸挂的当事人啊。</p>
所有粉丝都在调侃劲臣的反应，得知顾劲臣开了直播，两家粉丝纷纷进去，画面卡的都快动不了了。</p>
官方维护人员赶紧紧急做好服务器维护。</p>
夜里十一点多，粉丝们正是激动时，看见爱豆上了线，弹幕刷得飞起。</p>
劲臣露出个笑，他刚洗过澡，完全素颜，头发微湿，坐在书桌前，说道：“这是我小时候的房间。”</p>
“啊啊啊我死了！看见书桌上的相框了！”</p>
“是高中时期吗？”</p>
劲臣笑了下，将手机摄像头调转个方向，对准书桌上的一拍相框，“高中的，初中的，大学的。”</p>
弹幕飙得很快，直播画面还有些卡。</p>
“臣臣拍戏累吗？”</p>
“看了容修的暴风台相声吗？”</p>
“哈哈哈哈臣臣好淡定啊！”</p>
劲臣说：“看了，很好看，容修之前已经和我打过招呼了。”</p>
“过年放假几天又要去剧组了吧？”</p>
劲臣：“七天，之后就得回去，所以经纪人提醒我，过年要有深夜福利。”</p>
弹幕刷屏：“福利！！！”</p>
劲臣笑了笑，坐在书桌前，手上摆弄着一个相框：“不过我还没想好播什么，演员要注意身材，吃播就算了，快凌晨了，总不能睡播……”</p>
相框里，是劲臣大一时的照片，眉宇间略显青涩，站在s大学大门前小广场。</p>
坐在车内的容修戴着耳机，很清楚地看见，手机视频里，相框照片中的青年一身白衬衫，站在一个看上去十分眼熟的雕塑旁边。</p>
每次见到这个s大雕塑，都会觉得有点眼熟，总觉得很多年以前在哪见过。</p>
之前手机收到微博的提示音，特别关注的只有顾劲臣一个人，他随手就点进了直播间。</p>
此时，张南开车，已经开到了某海深处大门，经过岗哨径直往林园深处开。</p>
弹幕在狂刷：“睡播！！！”</p>
“臣臣你睡播吧！强烈求臣臣睡播。”</p>
劲臣摇头：“不行，会说梦话的。”</p>
“要听臣臣梦话！！”</p>
“啊啊啊啊啊臣臣梦话会说什么？好奇”</p>
劲臣：“你们猜。”</p>
弹幕上互动成片成片地刷，劲臣等了一会，笑道：“没有准备什么节目，我还是唱首歌吧。”</p>
容修这边，经过了几个岗之后，车缓缓在院里停下，张南没熄火，回头看向仰头闭目的容修。</p>
容修像是睡着了，手机抓在手里，屏幕里是……</p>
张南眨了眨眼，目光从他的屏幕上移开，注意到容修戴着耳机，就没有说话。车没熄火，暖风开高了些，张南静静坐在驾驶位装空气。</p>
容修长睫颤了颤，睁开眼睛，看向手机屏幕里的画面。</p>
劲臣趴在书桌上，像上课打瞌睡的学生，脸对着摄像头。</p>
耳机里他嗓音微哑，他唱的是：</p>
“泪，慢慢流，慢慢收，慢慢变成了朋友，寂寞的夜，独自承受。”</p>
容修的眼神一直落在手机屏幕上，对方的一个眨眼，一个小动作，甚至一个皱眉，他都看得清清楚楚。</p>
刚才劲臣问他，有没有什么话说的时候，容修确实没什么可说的。</p>
因为像今晚的这种事，以后还会发生，没有桃子，也会有苹果桔子。</p>
视频里，劲臣仿佛感应到什么，他注视着镜头，清唱着一首情歌：</p>
“慢慢，慢慢没有感觉，慢慢，慢慢我被忽略……”</p>
分手这两个月，容修的脑子里，总是想起“霸王别姬”里，国荣哥哥的台词：</p>
——不行！说好是一辈子，差一年，一个月，一天，一个时辰，都不算一辈子。</p>
此时，不知怎的，他忽然又想起“生而为人”的剧本里，盛夏的一段独白。</p>
在盛夏的第二段恋情里，贺邵明消失无踪，盛夏说：</p>
——那个站在我的面前，眼神炽烈、深情款款的男人，从没有对我说过‘以后’，没有和我一起聊过‘未来’，也没有说过要和我在一起一辈子。</p>
看到这一段时，容修把自己代入到了盛夏的身上。</p>
容修不是神，或许他很强大，但也会觉得没有安全感。</p>
这种不踏实的感觉，是顾劲臣给他的。</p>
有时候也会想，两人从没承诺过要一起过一辈子，劲臣从不打算和家里出柜，而自己之前竟然就那么大剌剌跟妈妈坦白了，完全没有顾及到母亲的感受，甚至还想过，将来为了避免婚姻麻烦，他还准备对老容出柜，可能会给父亲的职场带来危险，掀起一阵腥风血雨，这么做是否太莽撞，到底有必要么，为什么？</p>
劲臣今晚在餐桌前的表现，让容修只觉得自己有点可笑。</p>
在mercy关系中，s是强大的，但是，最终选择离开的，往往是他的另一半。</p>
s从不轻易付出感情，从不轻易信任他人，而且非常的缺乏安全感，因为他的权利都是别人赋予的。</p>
车在院子里听了一会儿，容修望向车窗外，容家小楼还亮着灯。</p>
已经快到凌晨了，自己的父母还在等着他回家，已经等了一晚上。</p>
容修对张南说：“下车。”</p>
直播里的歌声还在继续：</p>
“爱，不能久，不能够，不能太容易拥有，伤人的爱，不堪回首……”</p>
容修息了屏，拉开车门，大步往家走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