劲臣闻言愣了愣。如果容修不说, 他自己也没发现自己有什么小习惯。</p>
身为职业演员，有些小动作可不太好，哪怕不起眼的小习惯, 都会对他的专业造成影响。</p>
每次接戏, 在完善人物小传的同时，他都要刻意去养成某个小动作、小习惯、角色标志性口头禅等等——必要的小细节，有利于塑造角色。</p>
但这些不属于顾劲臣。</p>
影帝必须抛弃“顾劲臣”, 随时随地成为任何一个人。</p>
所以, 偶尔他会失去自我, 也会出戏困难，比如拍摄“盛夏”那段日子。</p>
不过，通常他会掩饰得很好，很少有人能察觉出来。</p>
而容修察觉到了, 他注意到了爱人的小细节, 这很难得。</p>
身为dom，责任感促使他不能忽视, 在第一时间对影帝做出了提醒。</p>
劲臣怔了好一会儿，没有任何头绪。</p>
——从什么时候开始, 他也拥有属于自己的小习惯了吗？</p>
本该抵触、注意、改正的, 可乍听容修这么说, 他竟然心里有点高兴。</p>
都说21天养成一个习惯, 说明这个“摸左耳”的动作, 已经持续很久了。</p>
劲臣沉默了片刻, “哪有，什么时候了？”这么咕哝着，就无意识地抬手碰了碰左耳垂。</p>
容修眸底漾着笑意：“你自己看，就这个小毛病, 摸耳朵。”</p>
劲臣一僵，手还举在耳边，立马捏住了拳头：“没有，我没摸，您看错了……”</p>
容修眯了眯眼：“干什么，宣誓呢？”</p>
劲臣：“……”</p>
容修敛了笑容，严肃了些，“说说吧，怎么回事，是哪个剧本里的？哪个医生，还是哪个卧底？或者，是哪个小舅舅的习惯？”</p>
听语气像是不愉快。</p>
劲臣跨坐着，在他腿上又扭了扭，忙摇头道：“不是的，不是别人的，是你的，不是，是我自己的，是你给我的……是你影响的，真的不是别人的……”</p>
什么“你的我的”，叨咕了半天，语无伦次，没头没尾。</p>
容修微垂眼睑，端量他神色，竟然有点懂。</p>
容修略显困惑：“我？”</p>
劲臣张了张嘴：“……”</p>
容修故作生气：“为什么？是我让你有那种小动作的？你是说，是我让影帝养成了坏习惯，嗯？我是你的导演？”</p>
“怎么能说是‘坏习惯’呢，我觉得挺好的，拍戏时，我会注意的。”劲臣低喃着，长睫毛扑闪着垂下，往前挪近了些，埋在他颈窝里，闷声哼唧，“你老是咬我左耳朵，还舔进去……”</p>
容修：“？”</p>
等等……</p>
什么时候了？</p>
净胡说。</p>
这回轮到容修摸不着头脑。</p>
劲臣就支吾着给容修讲，酱酱酿酿时，他如何如何……还顺道儿描述了一下两人云朝雨暮、颠鸾倒凤的画面，以及他被咬耳朵时那种过电的感觉。</p>
容修：“……”</p>
简直……</p>
不成体统！不堪入耳！</p>
容修竖着耳朵听了半天，差点问一句“然后呢”，最终忍住了。</p>
如果有照妖镜的话，怕是能看见大猫耸着飞机耳，摇着尾巴听得聚精会神。</p>
听到最后，容修终于悟了。</p>
敢情儿这不是劲臣的习惯，而是自己养成的习惯吗？</p>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容修在他耳边问，嗓音低沉有磁性，像大提琴的弦音。问着，问着，如同嗅到小鱼味的猫，顺势一张口，衔住了那颗小耳珠，唇缠舌绕地吮咬着。</p>
劲臣浑身一颤，整个人软在他怀里。</p>
其实，容修大概知道了答案。</p>
从委托了祖煊准备“五环契约”之后，他就一直在明里暗里关注着劲臣身体各处……</p>
由于身份特殊，圈内传统意义上几处穿孔肯定不行，祖煊就建议“特殊的五环契约”，这又没有什么硬性规则。</p>
于是，最后一处，容修选择了他的左耳。</p>
左耳。</p>
不知道顾劲臣是否愿意……</p>
想要他的左耳。</p>
左耳，是听情话的耳朵。书上说，人类有“左耳更喜欢聆听甜言蜜语”的现象，会让两人感情不断升温。不知道有没有医学依据，不过，在血液里都是童话色彩的容修看来，这与左手无名指戴婚戒一样，因为左边更紧密地连接着心脏。</p>
就这样，下半程会议开始，重新连接视频。</p>
恒影小黑屋里，依然乌烟瘴气，气氛压抑。李导黑着一张脸，精英们蓬头垢面，焦头烂额。</p>
已经夜里九点多，到了体力支出极限，大家的身体都像灌了铅。</p>
然而，编剧姑娘们挤眉弄眼，互相交换了眼神，大家却意外地发现，顾老师的视频画面异常养眼——</p>
劲臣面色红润，气色极佳，唇色红艳，眉眼间藏着妖冶风情，染了丝勾人魅气，仿佛中场休息的十分钟，连皮肤也变好了。</p>
而他身后的那位爷，则慵懒地斜倚着美人榻，月光从落地窗洒进，容修像只餍/足的大猫，身形漂亮有力，懒洋洋地晒着月亮。</p>
编剧大触们：“……”</p>
这哪儿是开夜车肝会议，这特么是深夜福利啊！</p>
这画面简直……啧啧啧！</p>
什么《小舅舅》，对比之下，瞬间不想讨论了——小舅舅和小侄子有什么话题度吗？“顾老师x小狼狗”哪哪儿都不对，到时要上映了，连宣推都有违和感，根本没有幻想的余地。</p>
顾劲臣的腕儿太大了，配角的气场如果不够，根本没有cp感，这样一来，卖腐就别想了，不可能宣传起来。</p>
可是，不卖腐的话，《小舅舅》还有什么卖点？治愈吗，互相救赎吗，原著本身就是**小说。</p>
治愈主题也不是不行，看看去年的《猫吉祥》，影片为什么会大卖，豆瓣评分为什么高达9.3分？</p>
专业人士们分析过，如果男配不是容修，给米修配音的也不是容修，甚至不是dk乐队的bgm，那么，影片只有8.7分左右的潜力。</p>
李里导演和大佬们正在唇枪舌战，现在是资本家们的时间，编剧姑娘们根本插不上话。</p>
事实上，她们心里一百个不愿意，没什么兴致，面瘫着脸，左边瞅了瞅司彬的画面，右边瞄了瞄顾老师的画面，还有他身后的那个男人。</p>
帅得赶尽杀绝，听见被参总点名，容修只抬了抬眼，轻应了声“嗯”，气场就穿透屏幕扑面而来。</p>
什么叫“人比人逼死人”，顾老师的官方cp在此，谁都比不过啊！</p>
拖了这么久，本来剧本就有官司问题，作者也不怎么合作，现在主创人员们又不顺心，这特么还怎么拍？</p>
于是，会议上，参朗终于启动“表决程序”，“打分吧，从李导开始，依次说说。”</p>
这个“表决”是恒影的特色。</p>
由主创人员开始，大到各部门负责人，小到场务打杂，都要对项目本身做出分析——构想、预期、建议……哪怕是一点点看法，也可以提出，最终打一个综合分数。</p>
主演们也要参与。</p>
结合作品本身、市场接受度、自己的业务能力、人气等各方面因素，给自己和将要饰演的角色打分。</p>
最后，恒影专业团队将进行讨论、大数据分析，最终判断出影片的潜力，最终决策权在总裁夫夫手里。</p>
“……所以，90分。”李里导演最先发言。</p>
对于作品本身，李导还是非常满意的，不然他也不会一开始就选出它，唯一让他头疼的，就是眼下和作家发生矛盾，还涉及到了官司。</p>
紧跟着，在场众人依次发言，说了说意见和建议。</p>
编剧们的侧重点则在作品上，结合小说改编潜力、情节看点等因素，集体分数也在90分以上。</p>
“原声音乐方面，没有什么建议。”音乐部门老大道，“这种都市贺岁片，本身在配乐方面就没有太出彩的发挥空间，也没什么炒作的点——我这边的囤货完全能够胜任，能省下一笔资金，利弊权衡一下……嗯，89分。”</p>
然后是剧务组，摄影组，美工组，他们更多的是代入了观众心理。</p>
分数也都在90分以上。</p>
最后是演员发言。</p>
在场只有两位主演，所有人都知道，司彬对角色太满意不过，简直是为他量身打造：富二代，桀骜，帅气，人设特别受少女喜爱，原著的年轻女粉丝也很多。</p>
本身市场就没有任何问题，司彬是新人，出于各种原因和目的，他并没有太多理论上分析，直接为角色打了98分。</p>
扣掉的两分是怕自己表现不够出色。</p>
“这些天，顾老师一直在给我讲戏，”司彬说，“我有信心将角色诠释到位，努力和顾老师配合默契，按照剧本走，一切听导演安排。”</p>
这话说得漂亮，导演就喜欢听话的新人，李导心里熨帖，“最后，劲臣。”</p>
顾劲臣对镜头颔首：“我倒是有不同意见，如果按照原著来拍，我在表现人物时，可能会有一点小改动，希望李导理解。”</p>
李里导演：“？”</p>
来了，顾劲臣又要捉妖了，顾怼怼要上线了？</p>
演员改剧本、改台词，也不是不行，但你得是影帝级别的老戏骨，这就是国内的形势，你才几岁呀？</p>
“如果还是之前人设方面的建议，我知道啦。”李导道。</p>
“并不是，这次是针对作品本身。”劲臣说。</p>
不等李导黑脸，参朗也没来得及说话，商宇贤就颇感兴趣地道：“小说很有趣，我也读过了，你说说？”</p>
商董开口了，在场众人都打起精神。</p>
恒影公司是恒商旗下子公司，一直由参朗负责，出于对爱人的信任与尊重，商宇贤即使开会到场，也从不主动参与。</p>
劲臣更专注了，表情也更严肃，格外体现了对商董的重视。</p>
完全出于本能，这位可是爱人的嫂嫂呢，也就是家长，一定要表现好才行。</p>
“首先，构建主人公身心的硬件部分，原著中不够有说服力——其中有两个任务，较为完善，一个是原生家庭，一个是和配角侄子之间的同居生活，二者之间形成因果关系。但是，第三个‘英雄任务’不够清晰，与前两者之间分裂，来得莫名其妙。”</p>
劲臣一张嘴，就直接指出作品硬伤，他嗓音澄澈，却掷地有声：</p>
“在我看来，第三个任务，就是男主的‘欲念’——也是故事的中心，逻辑发展的最终指向。他对家庭生活的向往，与表象性格完全相反的内心冲突，这部分的成长弧线不够清晰，会导致与男配的感情成长与发展十分唐突，缺失说服力。</p>
“事实上，从电影角度来看，这个‘感情’本可以更细腻，更有看点，它可以是亲情或人性本身。当然了，如果只讲爱情的成分，故事也说得通，但难免落入俗套——顺便说一下，这个‘欲念’的任务，必须有人来帮他完成。原著我精读三遍，当中并没有交代过。”</p>
仿佛切换到了专业模式，顾劲臣的影帝气场外放，视频中所有人都集中了注意力。</p>
参朗正色起来，快速地翻阅故事大纲，轻轻点头，“请继续。”</p>
“构建了人物硬件部分之后，就是思想的成长弧线，他必须要有一个寻找思想与沉淀的过程，只有这样才能更有逻辑地输入到他的身心中去——从这一点上来看，原著作品中进展得较为仓促，大概是为了连载期间的看点和畅销，所以作者笔墨多用在恋爱情节上，从而忽略了人物本身的变化与成长——心理，性格，社会，人际关系等各方面。如果要完善剧本，这方面的细节表现需要添加，至少三处，加起来需要两页左右……”</p>
顾劲臣在这里说的“两页”，是剧本创作的国际通用说法，也就是一部电影的两分钟时长。</p>
劲臣发言时，容修仍然戴着耳机，垂眼看着他的手机，但学习强国的视频已暂停。</p>
劲臣说了很多，语速很快。不像在场专业人士，劲臣说完一段之后，容修并不能即刻理解，需要仔细寻思一会。但是，那些电影基础和术语，他基本上全能听懂，并且很快思考明白，懂得劲臣想表达的意思。</p>
连容修自己也没察觉到，他居然能听懂自家影帝的行话了。</p>
大约五六分钟的发言，犹如一次影帝在大学里的演讲。</p>
劲臣说完之后，在场大佬们都有点出汗，尤其是制片部门掏了钱的股东，大家心里突然都有点没底。</p>
顾劲臣也是股东之一，又是主演，票房保障，肯定不会赔钱，但恒影向来“口碑第一”，光卖座可不行，分数也一定要高。</p>
编剧姑娘们则是双眼放光，大家拿着电容笔，在平板上飞快地做记录。</p>
顾老师刚才讲的一些关键点，都是她们在专业上必须要注意的地方，这就是一次免费的编剧小课啊！</p>
“这是我的统计方法，”顾劲臣说了一串公式，容修根本没听懂，最终得出了分数。</p>
劲臣道：“62分。”</p>
在场众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