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朵听得后背都凉了，惶恐点头，“知道了。”</p>
曲龙握着方向盘，手都出汗了，我的小祖宗哎，你这是命令我上赶着去拔老虎须子啊！</p>
劲臣看了眼时间，快中午了，容修这会儿到家了么？</p>
早晨走时，他跟容修说，下午没有通告，会早点回家。容修就说，正好下午要和他聊歌词。</p>
脑中浮现当时容修说这话时，望过来的眼神……</p>
深邃。迷人。</p>
“聊歌词”啊，就像导演说，要单独给演员讲戏？</p>
……终于能在一起了，一直到晚上？</p>
后海甄家大院，小刘参谋站在正房门口，外面大门里三层外三层守着。</p>
老爷子倚在榻上，一头银发疏得一丝不苟，看着慵懒，目光却锐利狠劲，那是战场喋血的威风。</p>
容修坐在他对面，爷孙俩相对饮茶。</p>
“你从小有主意，没少挨你父亲打，这件事先别告诉他。前几天，我和你妈聊了很久。”</p>
甄老爷子神色悠然，却将手中太极球搓得哗哗响，明显心里不如表面平静。</p>
“我这大丫头，也是个有心眼儿的，上次你求的那个签，还在我那乌木盒子里放着。前两天，我又拿出来看了看——当初她跑来跟我说什么，别人家的姑娘和你不合适，就是这个意思吧？”</p>
“您别埋怨我妈，”容修低着头，“为了我，她也很难做。”</p>
“你也知道？”老爷子坐直身子，身板硬朗，仍有当年虎将之风，“你知道她背着你，哭了多少回？”</p>
容修抬眼：“她哭了？有人背后说什么了？”</p>
甄老爷子像是冷笑，太极球往盒里一放：“谁敢？她不是怕人指点，是怕你以后苦。”</p>
“和劲臣在一块儿，不会苦。”容修顺势往前倾身，抓住老爷子的手指，“姥爷，我们不觉得苦，外边人怎么想，跟我们没有关系，怎么样都不会苦。”</p>
“苦不苦的，只有自己心里知道，自己看着办。”甄老爷子挣了下，手被容修抓得紧没抽回来，“你们三十岁了，不是小孩子，将来每一步都是自己迈出去的。”</p>
“您为什么不阻止我？”容修问，“怎么不骂我？”</p>
“阻止有用吗，你会听话吗，让你娶妻生子，你就去娶了？”</p>
“不会。”容修直接否了，把话说得理所当然，“我会很抱歉，然后说服您。姥爷，我知道惹您生气，但我不觉得自己错了……”</p>
“你抱歉？狗屁的抱歉，你自己一门儿心思认准的事，什么时候妥协过，认过错？当初离经叛道，钢琴扔一边，又摇又滚的，你听谁的了？犟驴一样。”</p>
容修：“……”</p>
驴。</p>
好在自家兄弟不在身边，不然面子要往哪放。</p>
容修好久没挨姥爷的骂了。</p>
小时候惹姥爷生气时，甄老爷子没少这么骂他，骂时还带着盲目宠溺，惯孙子惯到了天上。</p>
近些年，国泰民安，老爷子安享晚年，养精蓄锐，反倒养得好像是没了脾气，也被岁月抽光了力气。</p>
“就这么告诉我了，没点儿心理准备。”甄老爷子抿了抿嘴，精明的眼睛隐隐闪过丝委屈，“还问我，怎么不骂你……我还想问你，你怎么不怕把我给气死？”</p>
“怕。”容修点头，起身坐到老爷子身边，“不过，您是开国将军，和那些爷爷奶奶，家国天下都能扛起，我这点小事儿，又算什么？”</p>
老爷子噎了下：“你啊……”</p>
外公是容修心目中的英雄，但英雄也不是刀枪不入。老爷子叹气，自己终究也只是个疼爱儿女的老人。</p>
听容修说了那事儿，甄老爷子着实两三天寝食难安，后来还是甄素素上门，发了一顿火，父女俩说心里话，心里舒畅了不少。</p>
好歹到底是说了实话，家里孩子这一点最好，什么事儿都不瞒着家里。身为隔代亲，容修跟他说这个事儿时，生气伤心受打击之余，老爷子竟然还有点欣慰。</p>
容修拉着老爷子的手不放，垂眸看那皱巴巴的手背。</p>
当年父母工作忙，就是老爷子用这双手，教他使筷子，教他写毛笔字。如今老爷子偶尔会手颤，大概年轻时受伤落下的。</p>
房内安静片刻，爷孙俩各有各的心事。</p>
甄老爷子打量容修，“什么时候把他带过来，吃个饭，我看看他。”</p>
容修心下放松，点头笑道：“吃饭可以，不过，您以前不是见过他么？”</p>
“以前是以前，以前看的顾家小子，现在看的……咳，能一样吗，我还没准备见面礼，”甄老爷子说着，兀自琢磨起来，“我准备点儿什么，给红包太俗气了吧？”</p>
容修：“准备什么，您别慌，他很懂事的，不吝那个。”</p>
“那怎么行，你还小，不懂这方面，”说完这句，老爷子愣了下，回过神便自嘲般笑起来，看向榻上的手机，“我也是头一遭，晚上打电话问问你妈，给孙媳妇见面礼，一般都准备什么……”</p>
容修稳定心神，笑看老爷子。</p>
孙媳妇？</p>
“反正，你带他过来，表现好点儿，你别慌，不然他也要拘谨的，别搞得像见家长一样，像那个最近什么电视剧，见个家长，像查户口，没点儿家庭气氛。到时候，你别紧张，放松一点……”</p>
容修笑：“姥爷，我没紧张，现在是您在紧张，您别慌。”</p>
甄老爷子：“……”</p>
容修给老爷子斟茶，拿了块点心塞嘴里，看了眼时间，已经快中午了。</p>
“我记得，你姥姥临走时，有交代。”甄老爷子说，“等我晚上去找找。”</p>
容修直摇头：“姥姥用的首饰，他能用？您别忙活了，留着做个念想。”</p>
“不是首饰，你姥姥一辈子也不戴首饰。”老爷子抬了抬下巴，念叨了一句，“你姥姥啊，贤惠着呢，也没享受着好吃好穿……不过，她穿啥都好看。”</p>
容修微笑看外公回忆往事，他和外婆真是伉俪情深，硝烟里的爱情，也许谈不上爱情，当年也是媒妁之言……</p>
“过阵子，去看看你盛爷爷，你在大马表现出色，为国争光，老人家念叨呢，国家要是给你加担子，你要自己想好，一步一个脚印，得能扛得起来。”</p>
容修眼光微闪，颔首：“是，外公，我知道了。还有，谢谢您，接受我们的事儿。”</p>
老爷子眯着眼：“什么？我什么时候接受了？”</p>
容修：“？？”</p>
容修脸色微变：“您不是接受了么，刚才您还说孙媳妇，话掉地上摔八掰，您不承认了吗？”</p>
甄老爷子抬起手，发现手里是个球，不是他的虎头拐杖，“吵吵什么，你把人……咳，把人欺负了，一句承认了，那就是咱们家的了？”</p>
容修一愣，板着脸：“我没有，不是欺负，是你情我愿，互相……那个，他是愿意的。”</p>
甄老爷子老脸一窘，一扬手，“你这个……”</p>
容修缩了缩脖子。</p>
苍老的手落在容修结实的肩头，啪啪揉了两巴掌，算是打孩子了。</p>
“没婚配，就敢对人……欺负人家，还是男孩子……你的文化都学哪儿去了？你是山匪吗，就算是当年那豹头寨的山匪，抢了个压寨夫人，也要先拜天地，叩神明！你就那么……把人，唉……”</p>
容修张了张嘴：“……”</p>
老爷子连两人发展到什么地步也知道了，难道是家里老娘说的，她怎么什么都说。</p>
容修耳朵一热，脸不禁染上红：“姥爷……”</p>
甄老爷子：“行了，我还要再看看。你脑袋里装的那些，都是儿童故事书，这是小事儿吗？”</p>
容修一听“再看看”，立马急火：“您可别想考验他，我最不喜欢那一套……”</p>
“什么叫考验？你不喜欢？屁！小兔崽子，你是天王老子家的小祖宗啊？你说你喜欢人家，说要娶人家当媳妇，人家就要把家里独苗苗给你？你脸上长花儿了？凭什么啊？长宁那小子，也是个倔驴！顾小子是他心头肉；还有他那个媳妇，和他老娘，一手把孩子带大，培养得那么优秀，为什么把孩子给咱们家？”</p>
容修闻言，脸色更沉，嗓音也沉：“什么叫‘给咱们家’？您这是老思想，我和劲臣相敬如宾，彼此拥有独立人格、独立思想、互相尊重，现代社会是讲人权的……”</p>
“你少来这套，怎么不是给？就是给咱们家！将来入祖坟，他都得入我们家的，要上族谱的，是我们老甄家的主母。当初我和你爸有协议，你也是我们家的，这个没的商量，这是很重要的事情。”</p>
容修：“……”</p>
对对，你的，都是你的。</p>
容家当年乱，家也散了，在此不多提，这方面不讲究。但甄家却是百年门楣，族谱供在祠堂里，在甄老爷子眼里，这是很重要的事。</p>
容修看着老爷子发火，莫名安心了不少，往老爷子腿边挨了挨。</p>
后来又聊了更深刻的问题，比如两人没有孩子将来怎么办？容修像回答甄素素那样回答了。</p>
这个问题无解，老爷子和甄素素聊过了，想通，想不通，那都不是容修能左右的了。</p>
反正事儿算是跟外公过了明路，在容修看来，从自己嘴里诚实说出来，总比将来老爷子从别人口中听说要强得多。那样一来，才会让溺爱他的老人家更伤心吧。</p>
没有在外公家用午饭，容修看着时间，赶在中午之前就离开了。</p>
启动辉腾，驶往西城龙庭，一路畅通无阻，连个红灯也没遇到。</p>
此时，容修心情愉悦，指尖轻敲击在方向盘上，计算着近日的行程安排，还在想着，这两天带劲臣去看音乐学校，再去恒影一趟，看看哥嫂……</p>
又看了眼时间，盘算着，文化活动结束了么，劲臣这会儿到家了么？</p>
回国这些天，两人一直也没有时间单独相处，只有下半夜相拥入睡。</p>
早上，劲臣走时告诉他，今天下午没有通告，会早点回家……</p>
乐队苦练了两天，容修考虑着，下午要不要放个假，让兄弟们放松放松，劳逸结合，晚饭之后再排练也可。</p>
下午可以在一起。</p>
在一起……</p>
车里放着音乐，容修目视前方，指尖点着鼓点，勾唇笑。</p>
嗯，目前看来，心情很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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