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 兄弟们心里都十分懵逼。</p>
刚才，在大客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魔王为什么突然就发飙了？</p>
“重来。”容修对劲臣颔首，转身回到了主唱的位置。</p>
在这首歌曲中，容修要兼任节奏吉他。</p>
容修握着fendermb琴颈, 来到他的主音吉他和贝斯中间。</p>
兄弟们演奏停下, 重新开始, 白翼手扣在颈后，欲哭无泪：“哎呦卧槽，我的后脑勺……”</p>
乐队男人们一阵迷糊, 以为臣臣过来了，就可以解散去玩了, 毕竟是家庭日。</p>
这已经和了第十次了,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p>
以前乐队只要过了两遍，就可以拆开一段一段练习了, 容修说过的，相对于完整地练习一首歌, 拆分开来练习, 更有提升效果。</p>
尽管魔王在发火，但大家心里有数, 在专业上, 容修不会被情绪左右，肯定是配合存在较大的问题。</p>
但, 发火肯定是发火的，炼狱永远是炼狱……</p>
排练大厅安静了半分钟。</p>
男人们甩胳膊，踢腿儿, 放松了下肌肉，重新各就各位，容修回头给崽崽一个眼神。</p>
架子鼓先起，紧跟着，沈起幻的主音吉他跟上，贝斯隐隐藏在二者之间。</p>
容修手指刚一触碰到琴弦，劲臣当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眼前几乎一瞬间出现了音乐画面。</p>
节奏吉他的加入，给之前乐队演奏的旋律带来了强烈的朋克节奏感，像一个控制画面的镜头，为音乐描绘出的景象轻易打出了特写。</p>
和刚才的音乐不一样，并不是技术上的差距，而是对音乐的理解和感觉。</p>
而这首专为好莱坞科幻大片《家园2》量身定制的片尾曲，在容修的笔下没有任何铺垫，从第一个音符开始，就进到了高朝！</p>
副歌前置，容修使用了一开始就情感冲击的方法，情绪进得非常快。</p>
地下排练大厅里气氛噪起来。</p>
兄弟们按照老大的指示，按部就班，照谱演奏，没一个敢现场发挥，来个炫技solo，风光独秀。</p>
经过容修的长期调/教，京城小伯顿出道之后确实老实了很多。</p>
而二哥自己心里也明白，大家都在动真格的，他不能像十年前那样乱搞了。</p>
然而，演奏了一会，容修却微微蹙了眉。</p>
此时，还只是演奏乐器部分，没有加上人声。</p>
随着曲子的推进，容修的眉头越皱越深。</p>
副歌部分时，他忽然侧过脸，眼睛余光扫向他的小鼓手。</p>
崽崽整个人坐直了，胳膊一僵，吓得差点把鼓棒甩飞。</p>
容修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仿佛在侧耳倾听。</p>
随着他的细微动作，乐队兄弟们习惯性一致高度紧张，将自己的那部分处理更准确、细腻。</p>
队长的目光好像尖刀，所有人都在自我审视。</p>
崽崽心中就像装个节拍器，他确定，他的鼓没错；白翼紧盯着他的贝斯谱，而沈起幻则回忆着容修给他唱过的人声……</p>
容修眯了眯眼，缓缓抬眸，又望向沈起幻。</p>
沈起幻后背绷得直直的：“……”</p>
最后，容修的视线逗留在他左侧的白翼脸上。</p>
在二哥战兢兢瞅他时，容修视线慢慢下移，看向他拨动琴弦的手指。</p>
白翼差点给他跪了，差点喊出来，怎么还不对吗，又是我的锅，他妈的我听不出来啊！</p>
这就是排练。</p>
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谁能想到，这就是在舞台上骚气炫酷的男神们。</p>
这种严厉又紧张的气氛，连顾劲臣也被感染到。</p>
劲臣端正地坐在沙发上，紧紧盯着眼前让他敬畏又欢喜的场面。</p>
第二遍副歌大高朝，男人们手指拨动琴弦加快，几乎无法看清手指动作，架子鼓打得震撼人心！</p>
而劲臣眼前的画面，好像从赛博朋克的风格变成了废土朋克。</p>
仿佛世界末日一般的场景，他觉得他看到了《家园2》的正片。</p>
此时，劲臣没有意识到，他已经完全忘记了“医疗美容”的事情，也不再想怎么哄哄老公，完全沉浸在音乐里，被旋律带动着情绪——</p>
在他听来，这太精彩了，已经是最完美的演奏，可以直接录音了。</p>
如果再加上人声……</p>
然而，劲臣还没想完，歌曲尾声结束，容修开口了。</p>
“不行，再来。”容修说。</p>
可怜男人们：“……”</p>
演奏戛然而止。</p>
只留下音箱里的乐器失真声，地下排练大厅一阵余音回响，嗡嗡嗡的。</p>
“卧槽到底怎么回事儿啊？”</p>
白翼简直要崩溃，之前的悲愤情绪，已经变得绵软无力，“你倒是说说啊，到底怎么回事，不然还怎么排，不排了，集合集合！”</p>
音箱余音散尽。</p>
地下排练大厅再次安静下来，气氛紧张严肃。</p>
吉他和贝斯还背在身上，沈起幻和白翼走到容修身边。</p>
向小宠放下鼓棒时，瞪得像小老虎的眼睛里，那种“你再说一句不行我就要干掉你”的神色一瞬间变成了“不行不行都是我的锅”。</p>
聂冰灰也离开了他的豪华synthesizer组合。</p>
容修左手紧握着电吉他琴颈，站在模拟舞台c位。</p>
兄弟们安静地从四面八方过来，向容修包围过去，距离半米时，男人们齐齐停步。</p>
容修没什么表情：“干什么？造反么？”</p>
熊熊烈火降至冰点。</p>
魔王周身散发着冰寒之气，就像有一场暴风雨即将到来。</p>
二十几遍的演奏，大家多少都意识到自己的问题，也都在容修的提醒下改正了，配合已经达到完美效果，听不出任何的不对劲。</p>
兄弟们心里的憋屈到了掀房盖的程度。</p>
如果换做以前，这就是二哥和容修“打一架”的最好时机。</p>
不过，男人们成长了，知道拳头解决不了问题。</p>
白二给沈起幻使眼色，眼珠子就快飞出来，对兄弟们露出“你们不上，我他妈就要上了”的倒计时威胁。</p>
“容修，你说清楚。”</p>
沈起幻作为代表，上前半步，面瘫着脸，强压下了紧张，一脸认真严肃。</p>
“我不觉得，刚才我出了什么问题，你给我信号的时候，我很认真地看了谱子……”</p>
容修转过身，从架上抽一张酒精湿巾，细细擦着手指，垂着眸子勾唇：“你是很认真，你认真的样子，哪儿像国内最火的摇滚乐队主音吉他，倒像在地下通道里贴膜的。”</p>
沈起幻眼皮一抽：“……”</p>
来了。</p>
魔王来了。</p>
“以前同行说我什么，说我撬墙角，挖了奇幻紫队长，”容修轻笑了下，忽然抬眸，凝视沈起幻，“圈内有个玩笑，说我不地道，以色示人，说什么……你我本无缘，全靠你有钱，你是不是想把这个笑话坐实了？”</p>
沈起幻怔了怔，下意识瞟了劲臣一眼。</p>
网上确实什么都有，这个传言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各种“容修x”小文章遍地都是，cp粉腐得丧心病狂。</p>
顾劲臣十分关注乐队动态，各种绯闻了如指掌，估计他早就看见了。</p>
不知是尴尬，还是急臊，幻幻一张算盘脸涨得像红辣椒，还是服了软：“抱歉，这两个月，我确实疏于练习，因为在忙演唱会的事情……”</p>
“你扪心自问，到底是确实很忙，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容修凝视他，嗓音不温不火，“当你意识到要用‘我很忙’找借口时，更可能的原因是：你变弱了。是的，你很弱，你感到恐慌，无措，不敢面对，不得不努力忙起来，假装自己没有时间，一丁点多余的练习时间都没有。”</p>
沈起幻张了张嘴：“……”</p>
兄弟们：“……”</p>
冲动了，太冲动了，刚才不应该一时冲动跑过来围剿队长。</p>
太毒了。</p>
所以说，到底是谁惹了魔王啊啊啊！</p>
现在反悔来得及不？白二缓缓向后退，打算出卖兄弟，把幻幻一人推出去扛着，可他的脚步却像定在地上，动也动不了。</p>
容修上前半步，与沈起幻面对面，微微弯腰，直视他眼睛。</p>
幻幻仰头看他：“……”</p>
迎着队长深邃视线，感受到强大气势铺天盖地压过来，沈家大公子屏住呼吸，连忙垂下眼睛，避开目光。</p>
容修嗓音柔和：“有钱了不起？”</p>
话落，不等幻幻回应，容修勾唇，自问自答：“是的，有钱确实了不起。”</p>
沈起幻后背出了一层冷汗：“……”</p>
“如果说，世界上有什么用钱办不到的事，那就是——”容修直起身，微笑着，思考了下，“嗯，在你的思维里，办不到，加点儿钱，一定可以办到。”</p>
沈起幻嘴角一抖：“……”</p>
容修眼神温柔：“所以，沈公子，你想真应了网上那些舆论，让我一点点忽略你的才华，从此看不见我的主音吉他，只能看见沈家大少爷的钱包？”</p>
沈起幻浑身一个激灵：“容修……”</p>
下意识地，沈起幻一下抬起手，指尖碰在容修的手臂上，却一顿，没像初遇那样紧抓住他衣袖。</p>
他在半空中顿住手，攥成拳头，缓缓落下，手指在腿侧蜷了蜷紧。</p>
沈起幻微微低头，垂着眼睛：“对不起。”</p>
乐队兄弟们：“……”</p>
男人们心里一阵嚎哭。</p>
队长还是那个队长，嗓音温柔，怼得人怀疑人生，不是上吊绳儿和剁手就能解决的！</p>
就算乐队再赚十亿八亿的，容修再去太平洋玩两圈，回来也没变样，容修还是容修，魔王还是魔王。</p>
前方高能！高能！预警！</p>
冰灰给崽崽使个眼色，连作业a++的幻大哥都扛不住了，还是别听二哥的，搞什么威逼造反那一套了……</p>
两只崽儿终于聪明了一回，对上了信号，准备随时撤离危险区。</p>
危险殿后的伟大任务，就交给前辈们吧！</p>
崽崽抿着嘴，慌乱地望向劲臣。</p>
远处，劲臣坐在沙发上，也浑身僵着。</p>
劲臣没有起身过去，但手已经伸到上衣兜里，触到了一块黑巧克力，对崽崽使了个眼色。</p>
得到顾叔的信号，崽崽深吸一口气，主动上前，承认道：</p>
“刚才，副歌十六音符hihat，我走了一下神，在听二叔的贝斯。容叔，是我的锅，我知道自己天赋不行，我再……再努力一下，我去多练练……”</p>
“觉得自己没天赋？”容修垂着眼，看着眼底哆嗦的小东西，笑容暖了几分，“没关系，至少你的自我感知能力非常优秀，很有判断力，知道自己一塌糊涂。”</p>
崽崽强撑着的小表情一下裂了：“呜……”</p>
“我以前说过什么？你是乐队最重要、最基本的那个，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了？”容修目光停留在向小宠脸上，“如果dk是一只巨兽，你就是它的骨架。我的鼓手，要更自信，而不是一味地迎合。”</p>
容修顿了顿，压低了声音：“我再说一遍，别给我打英式鼓点，太碎了，这是一首绝对意义上的朋克，我要朋克，再稳一点。晚些我会给你一套练习鼓谱，练习你的手臂。”</p>
向小宠猛然惊醒：“容叔我一定好好练习。”</p>
一直以来，崽崽因为自己资历最浅，用尽全身解数努力配合哥哥们，以致于练习时忽略了最重要的东西。</p>
容修疲惫地摆了摆手，刚转过身，看向冰灰——</p>
冰灰浑身直挺挺僵住，差点摆出一个“轻功水上漂”的造型，一溜烟窜远。</p>
一张雌雄莫辩的俏脸儿，紧张地扭曲着。</p>
不等队长开口，冰灰忙道：“大哥，是我的锅，我还有两个小节没解决，也去再练练，不逼自己一把，我……我……”</p>
“你什么？”容修揉着左额侧，像是被他逗笑，“是啊，不逼自己一把，你都不知道自己有把整首歌给我搞砸的本事。”</p>
呜呜，冰灰裂开了：“……”</p>
容修将湿巾揉成一团，转身往纸篓那边走，“我跟你说过，会弹钢琴的，未必会键盘，但会键盘的，一定会弹钢琴，你明白我的意思么？”</p>
容修掉头回来时，指间已多了一粒小骰子。</p>
容修轻捻着小骰子，坐在身后高脚椅上。</p>
“我要给你一本书，”容修露出神秘表情，“从今天开始，每天至少练一小时，难题可破。”</p>
冰灰眼光大亮：“什么？大哥，你有武林秘籍？？”</p>
容修点头：“是啊，终极秘籍，哈农练指法。”</p>
冰灰：“……”</p>
冰灰睁大眼睛，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p>
那是他十岁学琴就开始学的书，确实这些年没有弹过，但他现在这水平，更适合练更现代流行的、更适合乐队演出的乐段吧？</p>
不远处，劲臣眼光闪烁了下，垂着眸子，不禁动了动手指。他想起，在琴室里，容修教他弹钢琴时，对他说过的那些话——</p>
——这是一本连钢琴大师也不能跳过的书，作者潜心编著，还特意撰写了卷首语：假如你每天坚持用一个小时练习这本书，最终你会发现，所有钢琴技巧上的难关，都神奇般地消失了。</p>
也是容修从两岁半弹到三十岁的书。</p>
事实就是这样，容修至今仍在弹哈农，每次演奏之前，用来热身的，也是哈农练指法。</p>
不过，基础练习是长期的，这都是慢活儿。</p>
冰灰纠结着脸，憋了半天，实在没忍住，急道：</p>
“老大，哈农我以前弹过，就算重新捡起来，一时半会儿，也不能有什么显著的提高吧？马上要录音了，我现在就想，《家园2》这首歌，间奏部分，该怎么解决……”</p>
容修唇角微勾，“别瞎想，不用着急，一点点练，就是给我练，一直练，今天解决不了，也没有关系，因为你这个水平，明天你也解决不了。”</p>
</p>
冰灰捂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