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ercy, 是安全暗语，一旦说了这个词，两人就得停下来。 “我知道你。”苍木握住他的手指, “容修，你好。”</p>
然后，苍木僵直在原地，和他对视了一会儿。</p>
莫名想起从前, dk后援团选会长时的那个规矩。</p>
——对视五秒。</p>
面红耳赤？心跳加速？</p>
苍木：“……”</p>
他感觉到, 自己指尖正在琴颈上画心电图。</p>
确实有点抖。</p>
紧张。</p>
脸热。</p>
近距离看，容修比年少时结实了, 是不是又长高了？</p>
容修不易察觉地动了一下手指，“苍先生？”</p>
“嗯？”苍木回过神, 顿时觉得指尖发麻, 连忙松开手, “开始吧，”他说着，僵硬地蹲下来, 开始拧动效果器旋钮, “我是业余的, 你调参数？”</p>
容修：“……”</p>
男人突然矮了身, 半蹲在自己眼下，容修不由一愣, 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半步。</p>
良久没听见容修有动静, 苍木整个人都不太好，他深埋着头，咬牙闭眼，心突突直跳。</p>
别慌, 这没什么。他下意识地自我催眠一番。感觉到来自头顶上方的那道视线，又默念“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冷静冷静”三遍。</p>
容修站在那，颇具兴味儿地垂眼打量着苍木的头顶。</p>
想起贝芭蕾透露过的那些话，店里的小服务生都是有才华的，关键时刻也能顶半个吉他手什么的，没想到，连店里的老板也不遑多让。</p>
对于有魄力在国内坚持经营传统live house的苍老板，容修是打从心里敬佩并尊重的，乃至于他并没注意到对方的不自然，索性也半蹲下来，在苍木耳边小声交代：“琴桥拾音，模拟全关。”</p>
“嗯。”苍木拧动电吉他面板上的旋钮，该关的都关了，又把拾音器档位调节到琴桥那一档，然后他看向容修身前的综合效果器。</p>
“我更喜欢单块儿的，综合的很少用，”容修压低声音，“所以，参数没太大的把握，这个牌子我也没接触过……”</p>
“我知道，bdx单块儿十六个，还有音量独立踏板，吉他是fender，我会尽快准备的。”苍木低着头用余光看他，“我觉得没什么问题，就照你说的调，绝不会错的。”</p>
容修眉心微动，含笑望向他的侧脸，也不知在想什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道：“压缩1，失真e5，降噪g2，延迟d5，声场关了……”</p>
两人蹲在架子鼓边，肩靠着肩，头挨着头，小声交谈时像在对接暗号。</p>
苍木惊讶：“声场关了？关到哪？”</p>
“全关。”容修说。</p>
“好。”苍木照做，一点质疑也没有。</p>
“赵经理录用我了。”</p>
就在两人忙着拧那些旋钮的时候，容修突然漫不经心地说了这么一句。</p>
没头没尾的。</p>
苍木等了半天，也没听对方接着往下说，于是困惑地看过去，“我知道这事了，欢迎你加入……”</p>
话音未落。</p>
青年忽然侧过头，眼带笑意地看向他，“所以说，苍老板，打今儿起，店里管我的晚饭么？”</p>
“管，”苍木想也没想，“吃，住，”他浑身僵着，垂着眼，一边忙着调参数，一边机械地说，“宵夜，都管。”</p>
“待遇真不错，”容修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手上动作不由放缓，连说话也微微停顿了片刻，“所以，您刚才的意思是，连我的私人乐器也管？”</p>
苍木愣了愣，“？？？？？”</p>
哪不对？</p>
没有哪家夜店会给乐手买乐器吧？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p>
“你知道我用fender？你也用？”容修依然在笑，“美芬？cs？mb？我们一样？”</p>
苍木：“…………”</p>
我！们！一！样！</p>
……不，冷静点，当然不一样。</p>
容修喜欢收藏电吉他，十八岁的时候他做过一个专场，展示了他所有的爱琴，插电的不插电的一共二十三把，吉普森、芬达、依班娜等等一样三四把也不嫌多，毕竟音乐风格不同对音色的要求也不同；还有一把他七岁时用的红棉民谣吉他，已经旧的不像样子了——</p>
从那时起，苍木就知道，容修是个念旧的人。</p>
容修有那么多的宝贝，然而平时演出时，他最爱用的还是美芬，常用的那把fendermb是全球限量大师手工制作版，现在买二手出四万块网上跪求也收不到，光一个琴体的小木板板就七千多，全新正品的苍木连见都没见过。</p>
管乐器肯定是管不起了，容修的乐器太贵了。</p>
苍木保持低头拧参数的姿势，僵硬地说，“不是mb，连cs也不是，我只有一把美豪……也只用过那一把琴，别的也不太懂……”</p>
“32分音符那part可不简单。”容修打断道。</p>
苍木：“？？？”</p>
“我是说，the dawn。”他没再继续深究fender的事，毫无预兆地换了一个问题，“bpm80，不会出问题？”</p>
苍木：“……”</p>
思维跳跃有点大，这边还在想美芬的事，一时间没反应过来。</p>
听到对方提起了曲名，苍木仍没缓过神，脑中无意识地翻涌起听过无数遍的dk日常练习曲——</p>
那是容修最喜欢的曲子。</p>
dk解散之后，苍木从零开始学电吉他，别的歌怎么练都是菜鸡，只有亡灵序曲最为熟练，曾经练琴时弹过多少遍，他数也数不清。</p>
于是，苍木终于迎上对方凝视自己的那道视线，他注视着容修，正色道：“如果换成别的，我肯定不行，唯独这一首，我想和你一起试一试。”</p>
容修：“……”</p>
他的表情中略带点困惑，紧盯着苍木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对方。</p>
过了一会儿，容修移开目光，说：“随你了，你的店，你任性。”</p>
这是什么意思？</p>
“你……”苍木蔫了，“你不高兴？”</p>
“能和老板同台，是我的荣幸，”容修抬眼，轻声地一字一句，“ferry……no.……six？”</p>
苍木：“……”</p>
似乎看见容修眼中一闪而过的笑意。</p>
苍木愣了愣。</p>
爱豆真的很好看，明明九年前就可以出道的。</p>
“如果遇到问题，就把音量踩小，”容修垂下眼，继续调效果器参数，“离我近点，给我信号。”</p>
苍木瞬间松了口气，也笑了：“好。”</p>
——信号。</p>
当年，dk的演出现场，苍木和劲臣身为大粉头，经常站在第一排，劲臣观察细微，告诉过他，容修在演出的过程中，有很多暗中调度乐手的小手势和小眼神。</p>
演出中途一旦出了状况，容修百分百能听出来，并且及时地给出“信号”，做出最完美的补救。</p>
因为和幻神一样，他也是一个黑马团队的灵魂人物啊！</p>
也有和幻神不一样的可贵之处——</p>
从前，很多专业人士从容修的身上看见了他的才华，但是，他真正的才华其实并不是音乐创作，而是……</p>
强大的领袖能力，还有团队凝聚力。</p>
井子门卧虎藏龙，会唱歌的多了去，会乐器的成千上万，就这么上台唱首歌，就是牛逼人物了？就啪啪打脸了？笑话！</p>
容修深知这一点，他做得也很好……</p>
就才是他的真正牛逼之处——</p>
有谁能把一群吊儿郎当的业余选手，只用十分钟，在不练习、不排练、不磨合的情况下，组成一支完整的乐队，直接上台演出吗？</p>
没有！井子门一个这样的队长也没有！</p>
而且，最重要的是，现在乐队成员，每个人都信服他，下一次，只要他一开口，就会有一支乐队跟随他！</p>
没有信任的乐队，不能登上舞台。</p>
摇滚乐队，不是一个人的战场。</p>
无兄弟，不摇滚。</p>
“我期待这次的合作，原计划，开工。”容修说。</p>
他站起身，去和灯光师说了几句话，又和紧张得直冒汗的多宝对视了一下，见对方心领神会地舒了口气，他做出了最后安排：</p>
“五分钟，准备时间，我去热个身。”</p>
“是。”多宝和苍木应道。</p>
紧接着，容修没有再对他的搭档们叮嘱什么，而是举起右手，食指和中指交叉缠在一起，做了一个祈祷的手势。</p>
随后，他脱掉身上的迷彩冲锋衣，往舞台边一扔，就往钢琴的方向走去了。</p>
舞台下方可热闹了。</p>
周赞赞见小哥果然回来了，台上的乐队忙得热火朝天，他一开始还喜滋滋的，没多久，表情就一点点变了。</p>
周赞赞懵逼仰头：“这是哪一出儿？乐队不是上来了吗，那小哥怎么坐钢琴前边儿了？”</p>
“你不是说，店里要给你贺寿吗哈哈哈，”身边哥几个狂笑道，异口同声唱起来，“庆贺你生辰快乐，年年都有今日，岁岁都有今朝，恭喜你，恭喜你……”</p>
“丫闭嘴！”周赞赞怒瞪着一群损友。</p>
说好的一起噪起来呢？</p>
本以为，会出来一支牛逼的摇滚乐队给他庆生的，这下彻底跌了份儿，牛逼都吹上天了，跪着也要吹完啊！</p>
可是，又不好拒绝别人的善意，周赞赞只能一脸纠结地眺望向舞台上的容修，小声地埋怨着：“我真是谢您了哥，咱好好儿玩摇滚不行吗？”</p>
舞台上，那道劲挺的身影极其惹人注目，观众们不约而同地朝他望去，场内竟然有一瞬间的安静。</p>
容修原本没想这么劳师动众的。</p>
刚回京，还没拜访老师，也没见兄弟，就遇见了赵经理对他亲和客气。</p>
——离家在外这么些年，感悟最深的就是那句“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碰巧店里这事儿他赶上了，就想着，把不安分的小家伙们安抚好，也算是礼尚往来给赵经理一个回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