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以为我是谁?”
谭晋安的用手拼命拉扯自己的头发,衣衫不整、手舞足蹈、唾沫横飞,这让他看起来很像一个精神病患者。()这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海归,和出去镀镀金,以方便自己回来混饭吃的那种小年轻不同,他是在国外摸爬滚打了三十年的老油子,手里有真材实料的货色。算上去年刚评的中科院院士,他脑袋上已经有陇南大学生物工程学院副院长、博士后流动站站长、国家重点实验室主任等一系列头衔。
在很多人眼中,海归学者大多是西装革履、风度翩翩、长袖善舞,常出席各种名流场合的,但谭教授却有些与众不同,他喜欢穿着牛仔服整天把自己关在实验室里做实验。按照江晓风的理解,一天二十四个小时能够花二十个小时呆在实验室里的人,精神难免会有些这样或那样的问题,所以他非常理智地站在离谭晋安五米外的地方,以免被他的唾沫溅到。
“你上次拿了几根断掉的猴毛,让我分析什么大脚怪的生理特征,这次居然给我一堆焦炭,让我分析什么吸血鬼的病毒——我不要求你有什么专业知识,但麻烦你提要求之前先动动脑子好不好,中科院院士也不是神仙,你认为把人烧成灰以后还可以保留完整的高分子结构吗?你要是我的学生我一脚把你踢回去!”
“所以我进学校的时候打死也不肯选你的专业”江晓风苦着脸说:“再说试试也没什么损失,当时没着火,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变成一堆焦炭的,你能者多劳,多研究研究说不定可以凭这个拿一个诺贝尔奖?”
“你上次说这句话差点害得我被人追杀了三个月,从康乃狄格追到陇南,从纽黑文追到了锦城,现在又来?拜托!这个世界上搞生物的很多,你不能认着我一个人忽悠吧。”谭晋安痛苦地说道。
“可是我认识的就只有你一个,再说,现在我是学生你是老师,我遇到问题不找你找谁?”
“你如果真是我学生我一定让你读十年博士也毕不了业!”谭晋安狠狠地说。
“你要真让我读十年博士我老爸肯定给你烧高香!你也别抱怨了,在美丽国,你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生物教授,但是在中国,你是生物工程学院的院长,如果我是你,我一定不会不知足的。”
“是的,但是你忘了最重要的一点,我是被你从耶鲁弄到了陇大!”谭晋安一咬牙从江晓风手里抓过那个装着黑色粉末的试管:“最后一次,我最后一次发誓这真的是最后一次。”
江晓风摇摇头没说话,他的确不理解一个五十多岁的糟老头子为什么会如此留恋国外的生活。不可否认,资本主义的花花世界对于许多出生在国内的年轻人具有极强的吸引力,很多上海女孩都以嫁个外国人为荣,就算最终人财两空也无怨无悔。
凤栖梧桐嘛,对于这种心理江晓风倒是可以理解,但谭晋安在国外的生活干净得就好像他身上那条洗得褪色的牛仔裤,在国外三十年,他没有找过女人,没有逛过酒吧,没有穿过200块以上的衣服,连老婆都没有一个,每天的生活就是实验室、教学楼、公寓这样的三点一线。
他过了三十年苦行僧一样的生活,既没有获得太高的荣誉,也没有赚得太多的收入,活脱脱一个现实版的愚公,估计不是有幻想症就是有偏执狂,反正是精神病,在哪里发疯不一样?干嘛一定要在耶鲁呆着?不过这话也就是在肚子里腹诽几句罢了,要是说出口,谭教授一定没完没了地和你辩驳,把你拉到和他一样的高度,然后凭经验取胜。
“我马上要上课了,东西留下来,你赶快滚吧,别在我的地方添堵,过一……二……三……过半年来取报告。”谭晋安头也不抬地说道。
“行,我下周过来。”江晓风点头说道,他打了个狠狠的折扣。
“你也别报太大希望,很难有什么具体的结果,而且——你相信日本人在几十年前就制造出可以改变人基因的生物武器?”谭晋安说道。
“生物技术不是我的老本行,我说不准,但我相信,如果真有这样的生物武器,日本就不会这么快投降了。对了,你说这世界上真的有吸血鬼嘛?”江晓风刚把脚迈出去又补问了一句。
“科幻神话也不是我的老本行,我只知道就算是吸血鬼也比你可爱,吸血鬼只会让我痛苦两分钟,你却会让我痛苦半辈子。”
…………
江暮雪坐在综合教学楼的阶梯教室里,忍不住又把自己的裙角往下扯了扯,一袭淡黄色的长裙覆盖住她白生生的小腿。不知道为什么,从今天下午开始她就一直感觉有一双饥渴的眼睛在偷偷注视自己,让她很不舒服。
开始她以为又是哪个不安分的小男生又在偷偷的窥察自己,这种事情她以前也遇到过,也并不很恼怒——其实对方说不上是好色之徒,不过是些荷尔蒙分泌过剩的孟浪师兄罢了。于是她换了个座位,挤到了一群女孩子中间,可是她很快就发觉不对劲,这种感觉并没有消失,反而更加强烈了,让她觉得一股寒意从自己的小腿上升起,不断向上蔓延。可每当她往四周看的时候,却看不出什么异常。
这种感觉很不舒服,她很想一走了之,但这节课是谭教授的公开课,这种机会一个月也只有四次,她不舍得这么放弃。作为陇南大学唯一开设了本科生课程的中科院院士,谭晋安教授的公开课向来是人满为患,综合楼的阶梯教室是陇大最大的教室之一,可以容纳三百多名学生,但此时也基本上坐满了,部分找不到座位的学生就拥堵在走廊上,瞅着那些用书包或课本占住的空位,只要打铃之后还没有人来就要不管不顾地坐下去了。
忽然,讲台后面的休息室门开了,教室里一阵人头涌动,不过出来的并不是满头华发的谭晋安,却是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学生。人群发出一阵“切”的声音,有些不满地坐下去。江暮雪很诧异地看着自己的哥哥从教师专用的休息室里走出来,张大了嘴巴却不好意思在公众场合大喊大叫,只有拼命挥舞着白嫩嫩的胳膊。
江晓风很快就看见她了,点点头,大步向她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