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刚刚露出一丝皎洁的鱼肚白,李灵犀就已经下了清源山,几百里的路也不过花小半夜功夫。再回首时,只见清源山整个笼罩在了熙熙晨雾中,清源派更是看不到了。一年时间很快,快到李灵犀都还没来得习惯修道人家的那份淡然,此时却下山了,告别了一段生活,注定要开始另一段生活。也许,离别就是为了新的相逢吧,李灵犀这样安慰自己。
“远近宾朋皆相悦,山里山外道人家。”李灵犀刚转出林子,就见到那面曾经见过的毡子旗在晨雾中招展,那是悦来镇的招牌,没想到凭着感觉下山,居然还是来到了这个方向,李灵犀不禁叹道,世上的事总是有那么多巧合。
上次路过这里是暮色渐浓的时候,锅碗瓢盆的声音是最动听的暮曲,没想到这次来得早,依旧听到了那些熟悉的晨曲。
“修道之后,我得到了很多。但是,失去的东西也许更多吧。”
李灵犀看着那些炊烟升腾的农家晨景,不禁有些怀恋早年的农家生活,叔婶的哺育之情,那一声声犀儿似乎还在耳边回响。勤劳朴实的二叔,现在应该扛着锤子凿子到石材场子里去了吧,不知道他的风湿现在好些了没有;婶婶应该正在像这里的农妇一般,为二叔和大宝准备早饭,虽然早饭只是一些粗高粱米和野菜,但在贤能的婶婶手下,总能烹出粗茶淡饭少有的香味;那个调皮捣蛋,总是喜欢跟着自己屁股跑的李大宝此时应该已经准备去学堂了吧。他还想到了,平遥镇的赵员外是不是又带着一些狗腿子去家里催租子了,因为那里的石材场子都是他开的。
想到家中的叔婶堂弟,李灵犀不禁有些唏嘘,这才修道一年就这样了,以后万一修得长生,岂不是更令人感慨?也许,自己找到一些属于自己的东西后,也该回去看看吧。各人自有各人的福气,自己虽然学到了一些叔叔和婶婶他们远远不能理解的东西,但自己还是姓李,还是李家的子孙,还是他们的晚辈。羔羊还知反哺,也许,找个时候回去,让他们生活过得好一些也是自己的责任吧。不说一人发达鸡犬升天,至少让堂弟每天早饭吃上一点大米饭,是自己应该做的吧。福袋里放着从两只金蟾妖那里收来的金银财宝,李灵犀也一直没用。曾经想长大以后赚了钱,买肉一次买十斤、过年更要一次买上一大匹上好锦绣给婶婶、买天下最坚实的凿子和锤子送给二叔、给大宝买他一天不停嘴也吃不完的糖葫芦,这些当年宏大的梦想,现在似乎都已经淡了。
“哐啷”
大清早的悦来镇,碎石板铺成的街道上行人还很少,一阵搬动门板的声音传来,李灵犀抬头望去,自己不知不觉间竟然走到了镇子头,那里飘摇着一面茶寮幡子,原来是那家蒲氏茶寮。几间屋外都挂着一大把象征着孝义的野蓬蒿,那个老人真的死了。
“这位客官...咦,是小道长?”一个惊喜的声音传来,李灵犀停下脚步,看着那个蒲掌柜兴奋地朝自己走过来,不禁淡淡一笑,算是打过招呼。
蒲掌柜使劲在身上擦了几下手,这才躬身让李灵犀朝铺子里坐:“没想到还有缘分见到道长,真是小人福分,来来来,里面坐,小老儿刚采摘的雾隐茶就要烤制好了,还请道长品一品。”
李灵犀倒不是想在这里耽搁,只是刚下山,他也不知道往哪里去,天下之大穷四面八荒,可究竟该去哪里?他不知道。不如坐一坐,也算是歇个脚儿,问问天下间的事也好。
“你这茶。可不是一般人喝地。我怕是喝不起。呵呵。”李灵犀这人和其他人最大地区别。就是特别平易近人。为人很和气。即便现在已经是个准高手了。可在他眼中。这些最朴实地农家汉子。或许比那些御剑长空地人更值得相交。所以即便是言辞举止间。他见到这些人也多了分亲切。这下居然开起玩笑来了。
“道长过谦了。这茶你当然喝地。”
李灵犀:“家翁走地可曾顺利?”
“家翁当日应了道长之言。三日后果然后寿终正寝。倒是叫道长好生操心解了家翁心事。”蒲掌柜说完。便进铺子后面去煮茶。不时便端出来一壶茗香四溢地上品雾隐茶。香茗出于雾。引深山古泉水煮沸。正是上品。
“好茶!”李灵犀只觉得茶香在唇齿间滚动。直入肺腑。真个农家上品。
“恕小人直言。道长似乎颇有心事。小人乃是村野之人。不懂得什么大规矩。只是知道这做人不过如品茶。还须得一口一口来。方才品得出那股子茗香。”蒲掌柜说道。
“呵呵。”李灵犀有意地轻品了两口茶,果然喝的越慢越有味,不禁问道:“蒲掌柜,这悦来镇也就是你这茶寮来往人最多,可曾听到天下间有什么稀罕事?”
“这个......若是稀罕事倒是不少,只是怕入不得道长之耳。”蒲掌柜也是精明人,知道这少年乃是修道之人,和自己这些农家小儿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在自己这些人看来是稀罕事的东西,在他们眼里就是在正常不过了。“我这茶寮也就好在人来人往,道长若不嫌弃,不如在此坐上一个时辰,再过得半响,往来客旅便会陆续来了,若有什么稀罕事,从他们口中必能听到。”
日头渐渐升高,街上各种吆喝也开始响亮起来,为了几口饭,商人们也是拼着嗓子吆喝,看来不论是做凡人还是修道,都不是一蹴而就那么简单,不付出绝无收获,李灵犀一边品茗一边暗道。这时便有三三两两的客旅来到茶寮中,大多是远方行商,这个季节清源山脉不产人参,往来行旅却并没少,新年刚开,各地商旅倒是极多的。一个个小心放好布搭子就开始喝茶,三三两两的也就开始热闹起来了,四面八方来的人开始说起了各自见得稀罕事儿。一个茶寮不时便坐了十来人。
不过好多所谓的稀罕事儿,都没有引起李灵犀的兴趣,也就随意听着,就当是休息了。
“嘿,我给你们说啊,这趟去京城可见识了不少稀罕事儿。”一个缠着白头巾的老倌儿煞有介事地说道。“你们不知道,那护国公府上出了一个惊动京城的事。话说今年的新科状元借着新年之机,鸣锣开道地前去给自己恩师拜年。然而有一个护卫在闹市中不小心撞倒了一个小孩,一个六岁的女孩儿。那护卫以状元公的仆役自居,不料被那六岁丫头几句灵巧之言指责的毫无还口之力。状元公见猎心喜,想要收那女孩为文房童子。谁知道那小丫头居然毫不将状元公放在眼里。状元公也是下不得台,出言考了几个问题,那丫头个个都答得上好。”
“后面如何?”有人问道。
李灵犀一边听着茶客们闲侃,却看到远处有两个人提着剑牵着马过来了,一男一女不过二八芳华,脸上都是忧愁无比,那男的一脸文秀之气,女的却是劲装束腰,不施粉黛却依旧拥有这一张如玉美脸。瓜子脸上居然有一个浅浅的酒窝,倒是颇为可爱。一身粉色劲装,倒是一个难得令人眼中发亮的江湖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