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我降……”</p>
现在才降，不觉的太迟了？</p>
元渊双目赤红，就如凶神恶煞：“给我杀，片甲不留……”</p>
一时间，好像进了杀猪场，惨叫声、厉骂声、怒喝声、兵器相交声、一声比一声尖，一声比一声厉、汇聚在一起，好似要将殿顶都要穿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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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排的虎贲机械的刺枪、收枪、再刺枪、再收枪……枪兵也不管有没有刺死，只要刺倒就行。然后像上坡一样，踩着叛军的身体继续往前，继续刺枪。</p>
枪兵之后是盾兵。每一个都猫着腰，紧紧的顶着前一排兵卒的后腰往前推进。脚下但凡踩到尸体，手中的横刀就会斩下去。能砍到脖子就砍脖子，砍不到脖子就往脸上扎。</p>
再往后则是刀兵，只负责补刀。不论死活，但凡倒地之兵都会切下脑袋，而后再将尸体运出殿。</p>
渐渐的，惨叫和吼骂声越来越小，直至消失。殿中的尸体也越来越少，包括跌入坑道的叛军也被刺死后拖了上来，又拖到了殿外。</p>
殿内已经没有一个站着的叛军。地砖上的血液聚成了一汪一汪，虎贲踏过，竟能听到“哗啦哗啦”的踩水声。</p>
殿门外就如修罗场，满地都是死尸、人头、残臂、断肢。血液自断颈、头颅中流出，顺着石阶蜿蜒而下，不多时，就流满了十几级石阶。</p>
流的越远，血液的温度越低，直到渐渐凝固，不再往前蔓延，稍时，又冻成了一层血冰。</p>
冰越积越厚，直至殿内的尸体被搬空，不再有新鲜的血液流下来。而此时，偌大的石栏以内，已被冻成了一块冰镜。随着火光摇曳，仿佛一群血红的鬼影在起舞，妖艳而又可怖。</p>
殿中稍暖，血液半凝半涸。踩在上面，就如踏进了稀泥，发出“啪嗤啪嗤”的响动。</p>
元英、元澄久经沙场，见惯了死人，但依旧被眼前这一幕骇的不轻。暗暗猜忖着当时该有多么危急，才让数千虎贲杀红了眼，半个活口都未留？</p>
殿内的尸体已被清空，数队虎贲守在两处暗道之外。隐隐有脚步声从地下传来，应是另有虎贲在暗道中追击溃贼。</p>
一群老臣跪在阶上，个个以头抵地，身驱微颤不止。</p>
石柱下，皇帝裸着上半身躺在棉被上，浑身都是血迹。李承志与徐謇手忙脚乱，又是灌药，又是施针，但灌一口，皇帝就会吐一口。等吐出来时，褐色的药汤已被鲜血染成了暗红色。</p>
元恪面如金纸，仿佛涂了一层腊。唯独两瓣唇被血染的殷红，妖异至极。</p>
元澄、元英的脸色齐齐一变，悄无声息的跪到了游肇等人的身后。</p>
“莫再灌了……无用的……现在知道，朕不是在演戏了吧？”</p>
原来自始至终，元恪都吐的是真血。包括吐在李承志胸前的那一口。之所以有羊血，且凝着块，只是因为皇帝晚膳用的是羊血羹……</p>
本都已停住了，但就如枯木逢春、涸鱼得水，竟予绝地中觅得了一线生机，且反败为胜。极怒之后又是极喜，就如水火交际，耗尽了皇帝最后一丝心神和精力。</p>
殚精竭虑、九死一生，拼着性命的救皇帝，到头来，竟拼了个寂寞？</p>
李承志又气又恨，泪珠一颗颗从眼眶中掉落下来，似是源源不断：“何必呢……你何必呢……”</p>
“手足相残、阖府灭门也就罢了，他为何就能狠毒到亲手杀死嫡子、嫡女用来做伐？那一刻，朕就如万剑穿腹，痛彻心诽……”</p>
皇帝呲着一口血牙，惨声笑道，“你莫要自责……便是朕，也是那时才知，从前到后，皆是他的手笔，何况你？”</p>
李承志已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只能重重点头。</p>
皇帝根本就没有什么后手。就如李承志一般，他怀疑的，无非还是元嘉、高肇、元雍、元怿之类。</p>
但千算万算，谁能想到刘腾会反？</p>
包括于忠，皇帝都怀疑过。但那时于忠的兵权已被褫夺，人也已被下狱。且有刘腾暗中遮掩，故意误导皇帝，将于忠的嫌疑排除掉了。</p>
而当时的元恪，已然焦燥、偏执、惊惧到了极致，睿智不足平常十之二三，就如一头发昏的老牛，任刘腾牵着鼻子走。</p>
直到元怀指证元怿，说胡充华腹中之子是元怿所为时，元恪才如福至心灵，想通了所有的关节。</p>
但为时已晚，皇帝也只能亡羊补牢，假作不知，让元晖借传召游肇、崔光等人的机会，将天子玺宝带出了宫，交给了元澄和元英……</p>
“早间，你与王显、徐謇均言：若用药得法，精心休养，当能予朕续命一年半载。但尔等又可知，明知将死，何人又能静下心？</p>
那时朕便知，能不能活得过半月，都要看朕的命数。故而只是早死了十余日，有何可慌的？”</p>
一干老臣齐齐的一声悲呼：“陛下……慎言！”</p>
“怕是连晨曦都等不到再看一眼，又何慎不慎的？莫聒噪了……元怿！”</p>
“臣……在！”</p>
“你诸般皆好，只是太过憨实。若是早些予朕讲过曾夜宿清泉宫，何至于有今日之大祸？”</p>
元怿重重的一个头磕在了石板上：“臣有罪！”</p>
“正因此故，你虽恨朕入骨，但最终未与元怀同流河污。也是此故，你喜怒皆显于色，使元怀戒备于心，未敢提前拢落于你。但也算因祸得福，不然元怀怎可能放过你府中二子……罢了，那份遗诏呢？”</p>
“被臣藏于式乾殿的御案之下。”</p>
“取来，宣之！”</p>
元怿狂震，不敢置信的抬起了头。</p>
众臣更惊。</p>
皇帝简直魔障了，谁都要用间？</p>
怪不得元怿口呼“元恪受死”之时，皇帝一点都不害怕？原来他已然认定，元怿终是未叛……</p>
“看来尔等已猜到了。不错，予元怿留的那份，原本也是假的，但如今，却是真之又真！”</p>
皇帝又看着诸臣，“算了……为免再出变故，朕口述吧：朕已天不假年，已等不得皇子诞下。但天不可一日无日，国不可一日无君。若朕宾天，帝位久悬，必为亡国之兆。故朕已立诏，承元怿之嫡长子元亶为嗣子，即日为储……”</p>
殿中有如刮过了一道风，诸臣无一不是又惊又骇，倒吸凉气。</p>
皇帝竟不等胡氏诞下皇子，而是承嗣立储？</p>
似是早料到大臣们会是这般模样，皇帝盯着殿顶，幽声叹道：“朕之前车之鉴，尔等就未看到吗？”</p>
所有人无一不是悚然一惊，却又恍然大悟。</p>
若非先帝患得患失，摇摆不定，留了那道“尔等观望辅取之理”的遗诏，何至于有今日之祸？</p>
元恪不想重蹈覆辙，不想自己尸骨未寒，元氏江山便分崩离析。</p>
与此相比，是不是自己的血脉继承皇位，已然成了其次……</p>
殿中雅雀无声，喘息声清晰可闻。沉默许久，高肇重重的磕了一个头，悲声呼道：“陛下英明！”</p>
“陛下英明！”</p>
直到此时，众臣才反应过来，齐齐山呼。但脸色各异，或是惊疑不定，又或是理所当然，皆在心中各自盘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