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怎么来形容这碗看上去寡淡无比的神仙面的味道呢?面本身带着一股淡淡的粮食的香气,而它最重要的作用是各种鲜香气息的载体,每嚼一下,就有一股新的香气冒出来,菌菇的,鸡鸭的,海鲜的,争先恐后地冒出来,热闹无比,却又能够协调处之,把整碗面的味道和谐得无以复加。面条的质地难以形容,介于筋道和绵软之间,恰到好处,面条的味道浓烈,面汤却又清新怡人,一切都完美极了。要用一个词来形容这碗面,只有一个词,就是“神仙”。
等施骊回过神来,一碗面早已下肚了。她这才发现自己的动作慢了,珠儿和其他的仆人们早就要了第二碗,甚至第三碗。美味的食物将她心中沮丧的情绪一扫而光,她冲着粗壮汉子粲然一笑,道:“老板,再来一碗。”这婉转的声音,恳切的语调,就是神仙听了都要低眉吧,偏那汉子又冷哼了一声,没声好气地抛出一句:“每日只卖十碗,今日卖完了,明日请早吧。”那个面团似乎已经粘在他手上的面团居然就凭空消失了,他正给炉子熄着火,看架势的确是准备收摊了。
维珍一边打着饱嗝,一边劝她道:“咱们吃完了就走吧,免得把大师傅惹不高兴了,他下次不卖给我们了。”那汉子听了又从嗓子里闷闷地哼了一句,语气柔和多了,大概是在表示“这小姑娘还算识相”。西市的牲口气息这个时候又伴着微风一阵阵的熏过来。施骊只得随着众人离开了。在经过那汉子身边的时候,她说了句:“我还会来的!”那汉子正低着头收拾锅,头也不抬,仿佛食客的激动反应早已经见怪不怪了。
自从邂逅了这碗神仙面,施骊的心思就开始飘向别处了,小家伙们又闹着要去广进行,她只得强打着精神奉陪。到了东市的那个杂乱庞大的店铺里,伙计刘二自领了孩子们去看最新从烟波国进来的珍禽异兽。朱老板今天正好也在铺子里,便向献宝似的拿了最新找到的好东西给施骊过目。施骊一手托着腮,一手在鸽子蛋大小的钻石、珍珠和翡翠,薄如蝉翼的上好丝绸中间翻检着,眼神却是飘忽的。朱老板在桌在这头看着这个心不在焉的美人,心里暗想,要是一般的女人,见了这些人间珍宝估计早就两眼放光,激动得要晕死过去了吧。骊姬不愧是骊姬啊,价值连城的宝贝都不能让她心动,难怪主公对她青睐有加,不过她又在想些什么呢?
施骊一抬眼瞥见朱老板,心里忽然灵机一动,刚才还在伤脑筋,却没留神解决问题的人就近在眼前啊。朱老板可是个游历广泛的人啊,据说足迹遍及各国,连海外诸国都去过呢,不如问问他。想到这里,她便说:“朱老板见识广博,可曾听说过一家神仙面馆,面条好吃得无与伦比的。”
猛地被问起,朱老板一时语塞,不过骊姬的问题都要认真对待,否则主公怪责下来可吃不消。他略微回想了一下,笑道:“神仙面馆名声极大,小人的确是去过好几次呢。”看来朱老板还是同好啊,施骊马上急切地说:“原来朱老板也是神仙面的粉丝啊。”
“粉丝?面?哦,说来惭愧,朱某以前每次去都是为着宴请当地的豪门大贾,都吃的是山珍海味之类的宴席,最有名的神仙面每次倒是都点过,就是到吃面的时候都醉得不醒人事了,所以与这芳国第一的面失之交臂,从来没有福气尝试啊。自从神仙面馆被抄家查封了之后,这个神仙面也从世上绝迹了,朱某再无缘尝到这世间的第一美味的面了。”朱老板答道。
“山珍海味?芳国?我们说的不是一个地方吧。”施骊刚刚燃起的希望又忽然突然被打击了,“我说的是西市旁边陋巷里的一个小面摊,由一个满脸胡子的粗壮汉子打理。这个面摊非常奇怪,明明只有四条凳子,却叫做什么神仙面馆,只有一个破木牌做招牌,老板脾气非常古怪,对客人非常冷淡,每天只卖十碗面,卖完就收摊。不过那个神仙面啊,唉,真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面了。”施骊一边说,一边还不顾仪态地咽着口水,忽然又想起不该如此嘴馋失态,就不好意思地冲朱老板吐了吐舌头。
其实她是多虑了,朱老板听了她的话,正在凝神而思,根本没注意她的表情。过了半晌,朱老板问道:“那块木牌上是不是写了神仙面馆四个字,而且书法还无比超凡脱俗?”“嗯,反正是好字。”
“果然!如此看来,事情应该正如朱某刚才所想的那样。”朱老板一边说,一边踱到窗前,转身望向施骊说:“骊姬果然好眼力啊,今天你在西市遇到的那个粗壮汉字恐怕不是别人,正是芳国国都昊京城数一数二的大酒楼——神仙面馆的少东家,不,应该说是原先的少东家,方一言。”“方一言?真没想到这个看上去凶巴巴的汉字还有一个这么文雅的名字,而且也曾有这样优渥的家世。”施骊轻轻叹息道,“从原先大酒楼的少东家变成了朝不保夕的小商贩,还背井离乡,流落异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