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卫喜出望外,只见马扩昂首tǐngxiōng,面上隐含笑意,快步进入堂来,执礼就拜道:“卑职向太尉复命!”
紫金虎步子更快,上得前去一把捞起:“子充兄辛苦了!此行,得复麟府,大功一件呐!”
马扩终于将笑容绽放出来,朗声道:“除了府州费些事外,晋宁军、麟州、丰州,或投降,或攻破,都在旬月之间!卑职虽然走一趟,但实赖徐经略之力!”
“你也不用谦虚,徐经略虽是我兄长,但公是公,sī是sī。来来来,一路劳顿,坐下说话。”徐卫执着他手到旁边坐定,又让人上了茶,这才问起细节来。
马扩自然是事无巨细,娓娓道来,尤其称赞了府州地势之雄,城堡之固,可作前沿要塞。
“那府州城堡,建于高塬之上,底下峭壁如削,黄河之水滔滔而过。东西两沟相夹,北部依山相承,真鬼斧神工!但有数千兵,可挡十万之众!只要保证延安稳固,府州便有后援,固若金汤,坚若长城!”
徐卫一直听说折家世镇府州,长达数百年。原因倒是也了解过,说是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但到底怎么个难攻法,他没有亲眼见过。如今听马扩细细一说,如在眼前一般真切。
“麟府要地,西接党项,北临女真,党项人估计也就那样了。但女真人一定不会容许卧榻之侧他人酣睡,他们一定会进攻麟府!但因为有黄河阻拦,所以从河东无法进兵,只能从燕云出征。有了麟府,我军如有一支铁骨朵,伸到金狗家门口,任它去撕咬!至多啃几条齿痕而已,却能磞掉它一嘴的牙!真是一本万利的买卖!”马扩说得都有些亢奋了。
徐卫也喜不自胜,连声道:“好好好,得麟府,是一喜;刘光世夺洪龙二州,尽皆横山地区féi庶之所,此为二喜;东西相夹,让萧合达俯首,以掣肘党项,此为三喜。三喜临门啊!”
马扩也是哈哈大笑,但突然,他好像想起了什么事,脸sèyīn沉下来。
“怎么?”徐卫见状问道。
“有桩事,太尉听了恐坏心情。”马扩道。
“说。”徐卫道。
“卑职回来时,经过大散关,碰到秦州制置司的一个干办公事。听他说,吴晋卿好像病了。”马扩说道。
徐卫摇了摇头:“晋卿这个人呐,什么都好,就是女sè这方面不知道节制。原来劝过他,估计他也没听进去。如今又不是二三十岁的青壮年,哪经得起这般折腾?”说到这里,叹口气,“唉,知天命的人了,哪能这么搞?抽空我写封信给他,好好说说这厮。”
马扩却摇头道:“太尉,此番吴制置病得可不轻。”
徐卫观他表情,心头一颤,皱眉问道:“怎么个说法?”
“据言,开始咯血了。”马扩小声道。
徐卫惊了一跳,失声道:“当真?你问确切了?”
“卑职怎敢拿这种事玩笑?当时也是不信,再三细问,人家言之凿凿,说是已经半月不能视事,都卧chuáng在家。”马扩认真道。
徐卫一时不语,咯血,一听就是病得不轻。比如从前看一些影视作品,但凡镜头里出现有人咳嗽几声,或拿手捂,或拿白手绢抹,拿下来一看,有一团血,就表示这个人活不久了。另外,从半个月不能视事看,也佐证了这一点。
“不行,得马上把这事nòng确实了。”徐卫像是在对马扩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他之所以如此紧张,当然一是关心老兄弟,吴玠当年以“队将”的身份投奔他,十多年来,从未与他分离,转战南北,征伐东西,多赖其力。可以这么说,尽管徐卫麾下有一大批能征惯战之将,甚至不乏勇冠三军的强人,但真要说功劳,没有人能比得上吴玠。
其次,徐卫将宣抚处置司迁到兴元府,自己也到这里办公,陕西制置司,则由制置副使吴玠主持日常事务。他半个月都不能视事,这可不是小问题。
想了一阵,对马扩道:“你一路劳顿,且去歇息,明日不必来办公。”马扩辞谢而去。
“叫吴拱进来。”
吴玠的长子吴拱,充任“节度掌”,属于徐卫的“机要秘书”。他父亲既病,作为长子,理应去shì奉于塌前。徐卫遂命他和一个准备差遣同往秦州,但嘱咐,一定要将吴玠的病情,尽快如实地报回来。
这一日,徐卫准时地醒过来,一睁眼,两眼一抹黑。掀开了被子,下得chuáng去穿了鞋,又mō索着到桌前,点上了灯。这才回业,一边打着呵欠,一边穿衣服。
没错,徐九一个人睡。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张九月要带女儿,徐嫣虽然大了可以独处,但徐妠还得窝在娘亲的怀里睡觉。而且张九月也有些固执,坚决不让除她之外的任何人带娃,包括nǎi娘。祝季兰呢,大着个肚子,跟她睡一张chuáng,纯粹是自找火上。于是乎,徐太尉就只能发配到这里来。
偏偏徐卫这个人有些臭máo病,在军营里呆久了,不习惯让人伺候。如果叫个shì女来替他更衣什么的,他只会觉得不舒服。我还没到手脚直哆嗦,大的年纪吧?
穿好了衣服,扎上了腰带,他才走到房门前,伸手扣了扣。外头有一个小隔间,shì女就在里头睡,老实地说,徐卫这几天晚上入睡之前,还是有意无意地听听外头的动静。
不一阵,外头传来响动,门开时,一个窈窕的身影出现。手里端着盆,将热水送到桌上后,便静静地站在旁边等着。
徐卫拧干了布巾,洗完脸后,便径直坐了下来。那shì女便立在他后头,替他梳发。这时代,男人的发型比女人简单得多,只需要将头发梳直,挽起来盘个髻,再别上束发就成。
“你怎么不喜欢说话?”徐卫趁她梳头的时候突然问道。
那丫头大概是没料到太尉会冒这么一句,也可能是觉还没有睡醒,反正吓了一跳,这一吓,手一抖,那木梳子就在徐卫头皮上狠狠地刮了一下。他自己倒没怎么地,倒把个小丫头骇得不轻。
“你这是梳头还是扒皮?”徐卫笑问道。
shì女见状,这才宽心,有些胆怯地回答道:“婢子不知道说什么。”
“随便说,比如你们丫头仆fù什么之类的。”徐卫随口道。
“哦……”shì女一边梳,一边想。过了一阵,开口道:“昨天,二娘跟前的芳秀说她会写字,我们不信,就跟她打赌,结果输了十钱;还有,白干娘的儿子娶了房妾,就安置在勾栏那一带;还有,就是夫人跟前那个……”
徐卫实在听不下去了,苦笑道:“梳头吧。”这女人的世界跟男人真有天壤之别!男人聚在一处,要么说时政,要么谈事业,谁闲得蛋疼去张家长李家短的?女人怎么这么热衷这些事?
梳洗完毕,收拾整齐,天也开始放亮了。徐卫出了门,打算去吃饭。这时候,估计张九月已经张罗了一桌子。
刚到饭厅门外,守门的门子就撵过来道:“太尉,这是小人昨晚收到的信,但想着那阵太尉该睡了,因此不敢打搅。”
徐卫心头暗道,我现在光棍一个人,有什么不好打搅的?接过那封信,趁在跟前看清了封皮,他立时来了精神。因为那明显是徐六的笔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