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七章改天换日
徐六的意见终究没有被两位上司采纳,因为这事任谁看起来也太扯了。仅仅因为杭州城里发生了凶案,官府封闭城门缉凶,而让内shì进不去,就判断说城里出了变故,这怎么可能说得通?
徐良要把事情捅到皇帝跟前去,朱胜非和赵鼎都不同意,天子这几日本来就悲痛,法事的繁文缛节又让他疲倦不堪,这时候着实不应该去惊扰圣驾。反过来,这两个前辈还开导徐六,说事情不会是你想的那样,洗洗睡吧。
徐六上了楼,可怎么睡得着?虽然经过朱胜非和赵顿一顿打击劝导,他自己都有些动摇了,但从方方面面分析,事情确有发生的可能!如果今晚不采取任何行动,等到明天,官家和我等就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看看窗外,仍旧一片漆黑,也估不准时间。徐良每过一阵,心中焦忧便增加一分。他虽是分管军务的副相,但没有皇帝的授意,宰执的允许,他连一个兵也调不了。哪怕距离此处三十多里外的仁和县,就驻扎着一支两浙宣抚司的部队。
在房中躁动不安地来回走动,徐良猜测着万一真发生变故,将会有什么后果。太上皇一旦复辟,天无二日,国无二君,官家一定被废。我们这些宰执大臣,可能都在清洗之列,必然远窜穷乡僻壤!更可怕的是,太上皇若复位,铁定要全面更改路线,摒充父亲在世时的各种政策,对金讲和,甚至于,老九在西北的努力,都会付诸流水!
于公于sī,这都将是一场灾难!而他现在能作的,就是坐视这场灾难的发生!他在焦虑中等到了天明,收整衣冠之后,出了别院,匆匆往皇帝住处而去。可能时间还是太早,连shì奉皇帝的内shì都还没有起来。
徐良等在院外,祈祷着时间过得快一些。但转念,又希望过得慢一点,因为时间越往后,葛岭的危险就越大。正当他心急如焚地原地转动时,一个声音传来:“徐参政?”
徐六抬头望去,只见一名年少的内shì执着扫把,看起来是准备打扫庭院。看到他,徐六大步进去,问道:“官家起来了么?”
“这,小人如何知道?”内shì一怔。
“那沈押班呢?”徐六又问。
“这,也不知道。”内shì回答说。
“那你不会去看看?”徐六有些恼火。见他这副模样,内shì慌了,扔了把握就往院里跑。不一阵,领着一人出来,徐六定睛一看,暗呼一声“无上太乙天尊”,来的正是沈择。
“徐参政,这么早,可是有急事?”沈择一边出来,一边问道。
徐六迎上前两步,一把就将他拉到旁边,沈择诧异莫名:“这……”
“沈押班,我必须马上见官家。”徐六郑重地说道。
沈择面lù难sè:“这不好办,官家这两日悲劳,眼下还没有起来,怎能去打扰?”
“你听我说……”徐六话说到这里,没有接下去。
沈择还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等候下文,见他不说话了,问道:“说什么?”
徐六之所以顿住,是因为这件事情跟宰相讨论可以没有任何顾虑,一旦捅到天子跟前,万一没这事,倒不说要担什么责任,但总归不好。思之再三,他还是开口道:“我怀疑黄参政主动要求留守城中,恐怕另有原因。昨天夜间,我与两位相公商议,派了一个内shì回城查看……”
沈择眉头一皱:“我怎么不知道?”
“当时也不好惊动你。”徐六心知官家宠信宦官,而面前这个又是官家面前最吃得开的。
沈择淡淡笑笑,也没说什么。
“可当内shì叫门时,城上守卒却说城里发生了凶案,正全城缉捕,不能开城。天下有这么巧合的事么?”徐六小声道。
沈择听罢,疑huò道:“那徐参政的意思是,城中有什么变故?”
“当然!要不然我岂能……”徐六一摊手。
“你现在急着见官家,就是为此事?”沈择看着他。
徐六点头,哪知,沈择一笑:“徐参政多虑了,官家出城不过两日,能有什么事情?”
“不管它有没有事,你只须替我通报一声就成,余下的事,我自有分寸!”徐六急了。
沈择不为所动,一拱手道:“此事恕难从命,参政还是多等一阵,官家早起后,我再替你通传吧。”语毕,竟转身就走。
徐六在后面连呼几声,对方只“恩恩啊啊”,却头也不回地走了。却说这沈择离开之后,进了院子,到皇帝所住房前等候。不一阵,天子醒来,他即入内shì奉洗漱。赵谌一边擦脸,一边问道:“方才听得有人唤你,好似徐卿的腔调?”
沈择没想到皇帝听到了,遂如实道:“确实是徐参政。”
“他有事?”赵谌又问。
沈择一时迟疑,他跟黄潜善sī下里有来往,黄潜善知道皇帝信任宦官,所以入朝之后,极力巴结沈择。现在徐良直指黄潜善有异心,他本想替黄遮掩。但转念一想,倘若真是如此,岂不妨了官家?
再说,这事也遮掩不过去,稍后,徐参政自会求见官家。想到这里,沈择答道:“徐参政说是有急事。”
赵谌一听,便道:“待梳洗完毕,你便召他进来。”
沈择应下,便替皇帝梳发。这洗脸、漱口、梳发、更衣,一切忙完,沈择便出去宣了徐良进来。施罢礼后,赵谌问道:“徐卿,你有何事如此着急?”
徐良也不废话,便将事情合盘托出。赵谌听得将信将疑,黄潜善是受朱胜非举荐回来的,入中书以后,一直勤勤恳恳,行事谨慎,不至于吧?不过,内shì因为凶案而进不得城,这确实巧合得让人生疑。
赵谌思之再三,倒也没有同意徐良所请调兵,却派沈择亲自出马,再往城中查探。皇帝也不大相信就这么短短两天时间,行朝里还能变了天不成?徐六见他如此态度,也不便说什么,只盼着沈择赶紧把消息带回来。最好,是自己多想了。
估计是为了安抚徐良的情绪,或者认为这个副相确实很忠义,赵谌命徐六跟自己一起用早饭。这抱朴庐里,也没甚好东西,都是些清粥小菜,没半点荤腥。徐六心在不焉,赵谌却好似并不介意。
“徐卿,如何不吃?你且宽心,沈择稍后自有回应。”赵谌笑道。
徐良应了一声,喝了口粥,听到背后有脚步声,他猛然回头,不过是送面点的内shì而已。赵谌见他有些草木皆兵,心知沈择不回来,他绝计不肯安心的,遂也不劝了,只顾自己吃。用了早饭,还要法事呢。
饭吃一半,听到楼梯处“咚咚”直响,显然是有人奋力在朝上奔跑。徐良放下筷子,转过头去等候。赵谌看了他一眼,摇头笑了笑,继续吃。
一个身影抢进屋来,不是沈择是谁?只见他脸sè煞白,神情惊恐,进来之后,立在门口不知所措,眼神涣散,漫无目的地到处打量。
赵谌将碗筷一放,皱眉问道:“怎么回事?”
沈择使劲吞了口唾沫,xiōng膛起伏不定,显然被惊吓住了。片刻之后,他行了一礼,喘息道:“小奴奉诏回城,行至西湖畔,望见大股官兵往葛岭而来!”
徐良如遭雷击,脑袋里嗡地一声,一片空白!而赵谌则是霍然弹起,又重重跌下!面sè死灰!徐良缓过劲来,起身厉声道:“官家!事态危急!此必luàn臣逆贼举兵犯驾!”
赵谌突然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杯盘碗盏颤抖不已,切齿道:“胆大妄为!这是谋逆!”